贾府心气高的丫头不少,但她那副半个主子的狂样子却面目可憎

贾府上上下下许多丫头,其中不少大丫头心气儿非常高,原因在于贾府毕竟是百年富贵,就是猫儿狗儿都比别家金贵些,更何况是那些服侍主子多年的大丫头呢!

心气高的丫头有贾母的大丫头鸳鸯,还有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探春的丫头侍书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要数怡红院里心气高的丫头最多:从袭人算起,大丫头晴雯、小丫头小红都是心气高的。但对比而言,袭人才是那个心机最深沉的。

袭人的心机,从她被卖入贾府做奴婢开始,就已经牢牢刻在心底。她运气不错,原本侍候贾母,也侍候过史湘云,后来贾母见她照顾得周到,便把她拨给宝玉使唤。她和晴雯都到了宝玉房里,而晴雯又是个心无城府的女孩,袭人就此展开了另一番天地,也有了对自己终生前程的盘算——为宝玉姨娘位置一搏。

袭人被卖到贾府当丫鬟,原本是因为爹娘吃不上饭,只剩了她还值几两银子,于是被卖到贾府,用她自己的话说,“当日原是你们没饭吃,就剩我还值几两银子,若不叫你们卖,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由此可见,袭人纵然有些人格上的污点,但对于父母家人来讲,却也是个孝女。

被卖到贾府的袭人,认了自己是个丫头的命。而后来她母兄整理得家成业就,家里复了元气,接她回家聚聚,也动了赎她的念头,却被袭人拒绝,因此母兄也不便强求了。但袭人明明心气高,又为何放着好好的平头百姓不做而要做奴才呢?

最首要的原因在于贾府的富贵。贾府的富贵能令他们家的丫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体面尊贵,原文曾说:

她母兄见她这般坚执,自然必不出来的了。况且原是卖倒的死契,明仗着贾宅是慈善宽厚之家,不过求一求,只怕连身价银一并赏了还是有的事呢。二则,贾府中从不曾作践下人,只有恩多威少的。且凡老少房中所有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众人不同,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那样尊重的。

可见,在贾府当奴才,是件舒坦的事儿,在那个年代,相对于其他人家而言,既不会挨打挨骂,也不会平白无故被作践。侍候老老少少的女孩子,比别的仆从身份不同,会被高看一眼,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受尊重。

袭人的母亲兄弟都能想到这一层,袭人自然更能想到。况且人们都有贪恋,只要见过好的,便不会再留恋那不好的。

贾府的丫头虽也是奴才,但毕竟常在贾府,世面都见了不少,那眼界自然也高了,况且袭人在怡红院是有一份事业的大丫头,她的目标是宝玉姨娘的位置,她不是那些盘算着到了年纪就打发出去配个小厮的小丫头。因此,她不肯离开贾府,更不想离开宝玉。而袭人母兄见她和宝玉这番光景,倒想到这是“意外之想”,也就断了赎回的念想了。

但袭人心机深沉,尽管她心里这么想,但表面却丝毫不露出来,尤其是当着宝玉的面,她反而显出她这做奴才的委屈,也就是她回家聚聚那次,回到怡红院,她和宝玉之间有过这么一番对话:

宝玉听了……乃笑问袭人道:“今儿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袭人道:“那是我两姨妹子。”宝玉听了,赞叹了两声。袭人道:“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缘故,想是说她那哪里配穿红的。”宝玉笑道:“不是,不是。那样的不配穿红的,谁还敢穿!我因为见她实在好得很,怎么也得她在咱们家就好了。”袭人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还要拣实在好的丫头才往你家来!”宝玉听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必定是奴才不成?说亲戚就使不得?”袭人道:“那也般配不上。”

宝玉便不肯再说,只是剥栗子。袭人笑道:“怎么不言语了?想是我才冒撞冲犯了你,明儿赌气花几两银子买她们进来就是了。”(第十九回)

这番对话是袭人和宝玉见无人在场时,私下的密谈,若是抹去袭人的名字,听口气倒有点像晴雯的口声。因为袭人这次对话略显夹枪带棒,用她自己的话说,“想是我才冒撞冲犯了你”,就话赶话的谈论来看,袭人那三次回话里,确实句句都有冲撞宝玉的嫌疑。那她为何如此呢?

袭人的心气高,但又是奴才命,她从被卖到贾府就开始打拼,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盘算,好不容易到宝玉房里,已经是头等大丫头,整个怡红院差不多都由她做主的时候,她内心的自卑不免渐渐褪去,变成自傲,因而当天宝玉到她家里,她不免拿出那通灵宝玉,送到姊妹们跟前显摆一番:

“你们见识见识。时常说起来都当希罕,恨不能一见,今儿可尽力瞧了。再瞧什么希罕物儿,也不过是这么个东西。”

这种话,当着贾母王夫人等人的面,她万万不敢说出来,这既是不敬也是不恭,但私下却对着她姊妹们这么说,其情其景,可谓小人得志就猖狂。

所以,当宝玉赞叹袭人那穿红的姊妹时,袭人就有不满,露出酸劲儿。可袭人显然只是激将法,她怎会不知宝玉不会嫌弃她姊妹穿红呢?后来宝玉说她姊妹要是在咱们家就好了,袭人又一次泼醋,“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急得宝玉急忙解释,说是亲戚也行,但袭人仍然不依不饶,“那也般配不上”,直接呛得宝玉无话可说。

而这些,都是袭人内心自卑的表现,既自卑,又希望自己这一赌能赌赢,她在家里才拒绝了母兄赎她之念,就为的是能长长久久待在宝玉身边,她要做奴才,又要从奴才做到半个主子,又不知宝玉是何心态,会不会留她,如果她要回去,宝玉肯不肯留,这些都是她心里忐忑的地方。

她不满自己是奴才命,因此挣了命有也要爬上去当半个主子,而这半个主子是她日后要在姊妹跟前显摆的——如今她尚未内定为姨娘,就将宝玉的玉拿到姊妹跟前显摆,日后若真当了姨娘,要显摆的东西不是更多了?

袭人内心的矛盾的,正因内心愤愤不平,才三番五次刺激宝玉,直到那天,她才借口要赎身,试探出宝玉的口气,最后下了箴规劝解宝玉,好安心从此留在贾府了。袭人心气确实很高,但这么高的心气下藏着这么深的心机,难免令人不喜。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作者:端雅。欢迎关注我的百家号:红楼夜思。从书里,看更广阔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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