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国之黄河(1)
缘起
当自己的记忆消散,过去的时光还是否存在?
当他人的记忆消散,我这个生命还是否存在?
2010年秋,我在厦门筼筜湖畔和石头大哥闲坐,大哥喝酒,我喝咖啡。夜色迷离间,大哥问我:“你的游记整理了吗?”我说:“不想整理了,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大哥放下酒杯,静静地注视我说:“还是写写吧,趁还有记忆。”我问:“我写的东西太个人,别人会有兴趣吗?”“为了自己活过的那些日子也要写。”我默然。这十年来,最深的记忆,就是那些旅行的日子。忘记了,也就辜负了这十年的光阴。在我的故事中有别人的影子,在别人的记忆里有我的故事,文字记录下的,是这个时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从小就背过若干黄河的诗篇,但亲身走在黄河边,却觉得诗词怎能描画黄河的万一。我于2004、2006、2009年三次行走黄河的若干段,其中犹以2006年8月到10月间走的最长,历青、甘、陕、晋、豫、鲁六省,除黄河干流外,又走了渭河、汾河、湟水、隆务河等支流,算是看过黄河的不同侧面,种种风土人情,历史遗存,令我感触良多。
先写些遗憾。第一是因暴风雪未能前往黄河源头的扎陵湖和鄂陵湖,第二是未曾游历黄河内蒙古段,第三是经过若尔盖却错过了唐克的黄河第一湾。其实还有更深的遗憾,我的千里走黄河,所到之处皆是大市大县,颇具盛名之所,那些小村小镇连匆匆一瞥都没有留下。所以我记录下的黄河,充其量只是我眼里的黄河罢了。我想每个国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黄河,容我慢慢从青海贵德讲起吧。
1、贵德
去不了玛多,只能去贵德,这也是我当时所能到达黄河最上游的地方。黄河流到贵德已历一千九百公里,并在青、川之间转了个U型弯,这一段称为黄河源流段,自贵德开始进入黄河上游段。从西宁到贵德要翻过拉脊山,海拔4820米。山北是湟水,山南是黄河,湟水终将汇入黄河,于是山南山北的河谷通称为河湟谷地,是青海省的主要农牧区,居住着全省四分之三的人口。贵德就是青海重要的农业县。
拉脊山颇为险峻,山口有积雪。大巴翻过山口一路下坡到中途充水,我趁机下车疏活筋骨。此处是寻常沙土山,山间一片杨树林微微泛黄,骡马隐现,溪水潺潺,正好是充水点的免费水源。继续下山,风景陡变,峡谷间的丹霞地貌美轮美奂。与中国南方的丹霞不同,这里的丹霞山少了一份河流润刷的圆融,多了几点风沙斧刻的锐利,石质也明显有差别,不似整块的岩石,而似层层的叠砂。贵德丹霞并非一片火红,而是赤橙青蓝紫五色俱全,仿佛面前的不是山,而是迎风飞舞的七彩绸。细看丹霞山,风蚀水蚀的痕迹都有,纵横交错,将山体剔刻得格外斑斓。山脚下一脉碧水,就是黄河。
天下黄河贵德清,一方面因为地处上游,泥沙尚少,更主要是因为龙羊峡水电站的缘故。坐大巴是无暇体验黄河的,所以车到贵德后,我特意包车重走这一段。站在黄河边看丹霞山更显壮丽,前景是赤红的群峰,背景是青黑的雪山,碧绿的黄河环绕其间,阴云四合时觉其浓重,阳光乍现时感其艳丽,大山巨泽,高天厚土,堪称中国丹霞景观壮美第一。此处单看黄河也别有情致,河滩地里有稻田有果园,有芦苇荡有乱石滩,据说可以捡到黄河奇石,路边也有些店铺在兜售,但我沿着河走却没发现。清凌凌的河水波光荡漾,着实很难与中下游的黄河浊浪联系在一起。江心洲的杨柳金黄翠绿,山脚下的村庄遥想应和,如果不是隐约显露的清真寺宣礼塔或藏传佛寺的经幡白塔,还真分辨不出村民的由来。河滩上还有一片片干涸的泥土,整齐地裂着口,我本想捕捉几个沧桑的镜头,结果一脚踩进去却泥足深陷,原来这泥土仅表面是干的。
跨过黄河清大桥,就是贵德县城河阴镇。县城不大,道路却宽,城边上还有处温泉宾馆,价格算适中,但对于流浪中的我来说仍太贵。我在县城中心住下后直奔贵德唯一的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玉皇阁。玉皇阁始建于明代,毁于清,民国重建。位于古城的边缘,阁后还留有曾经的土坯城墙。玉皇阁是建在砖包土筑台基上的三层楼阁,第一层供皇帝万岁万万岁的牌位,第二层供后土,第三层供玉皇大帝,是道教建筑。我登上最高一层,凭栏远眺,贵德县城遍览无余,一直可以看见远处的雪山,当得起其匾额所书的“山河一揽”。玉皇阁是万寿观的最后一进,与观前的文庙,观东的关岳庙连成一体,合为洋洋洒洒一组古建筑群。能在青海腹地见到如此完整的明清汉式古建筑群实属难得。
走下玉皇阁,沿着县城北大街闲逛,商店不少,生意一般。适逢十月,贵德特产长把梨成熟上市,买几个尝尝鲜,样子很像香梨,面而不脆,味道却不及香梨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