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韦斯琴作品 | 蔬果之交(外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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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大早从菜园里回来,她的竹篮里,有长条的丝瓜、翠绿的黄瓜、浅绿的茄子、薄皮的青椒、银杏黄的香瓜,还有几朵初开的红莲。

这一篮的鲜嫩,在赭褐色暗旧的竹篮里,交错着、叠加着,交头接耳,神似一场庆丰会。

竹篮之外,还有一堆她用镰刀割回来的毛豆杆,饱满的毛豆,三五一簇地在阔叶间细语。豆叶里还藏着两条润绿透碧的胖瓠子。

"瓠子是隔壁小薛送的。我也送了些青茄子、红苋菜给他们。"母亲喃喃地说。

盛夏的早晨,我们围着母亲的菜篮子,拍图片,吃早餐,喜滋滋地分享着收获的快乐。

近十年,我住在芜湖的时间比较多。五年前,买了一处临水的房子,本打算做工作室,但一直未顾及整修。于是,母亲便将门前的绿地开垦成了小菜园,让四季的蔬果在门前交替成一幅幅清丽的田园风景画。

春天的韭菜、大蒜,夏天的豆角、丝瓜,秋天的扁豆、南瓜,冬天的萝卜、青菜。

最妙的是,因为临水,夏有一池红莲,秋有芒花婆娑,冬有残荷擎雪,春来柳丝如烟。

野鸭、白鹭在这片水域自在地飞鸣,仿佛水上巡警,惊得其他鸟儿竟然不敢来偷食蔬果。

其实,母亲种的蔬菜我们根本吃不完。所以每次有亲戚朋友来访,母亲便会备一篮时蔬让他们带回去。左右邻居自然也是我家小菜园的第一分享者,连同小区里扫地的阿姨、巡逻的保安,都时常提着我家的黄瓜、茄子,回家做饭。

母亲的好脾气、好人缘,在蔬果之交里得以延展。大家都很敬重她,扫地阿姨每次都会把我家院门外的落叶扫得格外干净,隔壁人家每回开车出门,遇见我母亲,都会减速,摇下车窗和她打招呼。

邻居家里钓的鱼吃不完,也时常送来给我们。他们养的鸭子下了蛋,也会送一些给母亲。一来二去,邻里皆成朋友。

西院老夫妇种的冬瓜,攀藤到了我家院子里,开着白色的大花,结了一个十几斤的大冬瓜。母亲待冬瓜长熟,便剪下来抱给他们。结果,第二天早晨,这对老夫妇又将冬瓜的五分之四送给了我们。

这氛围,像极了我小时候生活的村庄。一家煮鱼,家家孩子都可用鱼汤拌饭吃。一家炒蚕豆,全村的孩子都立在屋檐下吃蚕豆。

分享,是世间最美的情怀。与贫富无关,与年岁也无关。它是一扇迎接光明的窗,当你推开,煦暖的阳光即刻令人身心舒畅,窗里窗外皆明朗澄澈。

立在此窗前,伸出分享的手,你永不孤独,永怀喜悦。

人生若此,大美也!

邻家的花

从工作室走回家,步行大约十分钟。道路的两边共有十几户人家,都是拥有独立小院的别墅。每户的院墙都别具风格,有欧式雕花铝艺围墙,有徽派青瓦花窗白墙,有日式叠石矮型院墙,也有较为简便的竹篱笆墙。

各家的小院里,都种植了树木、花卉、草坪或者蔬菜。因为每家院子接受阳光的面积不同,施肥和修剪也有差异,即便是品种相同的花木,开花的时间与形态也各异。这便给时常路过的我,平添了许多驻足观赏的意趣。

因为是邻家的花,枯湿肥瘦皆由花的主人把控。无花的时节,路人大多无视地走过。可走着走着,突然之间,便花开满枝,艳惊四邻了。

花开在别人的院子里,我只是隔墙观花,这便多了一份艳羡,那花儿也越发显得娇媚。

家对面的住户,因为两个孩子在市区上学,整个春天都未见他们回来。可他家竹篱笆上的蔷薇花,开得那个婆娑呀,像一群在春游的孩子,每张笑脸都盈着十二分的喜悦。粉嫩的花瓣,似婴儿的红唇,每次路过都忍不住轻抚一下。那一抚,花香便追着我跑,袖口、发梢、唇齿皆溢着甜香。

拐角处的那户人家,有一株米黄色的木香花。细密而圆润的小黄花,从草坪一直开到二楼的阳台上,像一长串的小星星,优雅安静好奇地朝路人张望。每次走过,都会驻足很久。那分明是一条弥着淡香的花瀑,清幽直曳到我的心河里。

我于是下定决心要买两株木香花,种在工作室的门前。花木公司应约给我运来了两株老木香,它们在我的门前蓬勃生长,很快就攀成两堵绿墙。次年的暮春,花苞在绿叶间挤挤挨挨地冒出来,可惜花色不是我期盼的米黄,而是月白略泛浅绿。满屏开放时,也是艳惊四邻,幽香满院。但总觉得,与预期的那份雅致还差了点距离。

与工作室相连的那户人家,喜欢种菊。深秋时,满地金黄的野菊在晨光里合唱,清香扑鼻,诗意盎然。每次走过,脑海里便漫出陶渊明的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走着走着,张家的紫藤花已开成满架紫雪,李家的绿梅也满枝清芬。还有赵家的碧桃花,孙家的凌霄花,钱家的玫瑰园。

邻家的花,此谢彼开,景致一页接着一页轻轻翻开,这十分钟的路程,像是在细赏宋画长卷,岁岁年年,芬芳清远。

有时驻足赏花,园主人便走过来和我闲聊几句。我们夸这些花的美,也夸彼此孩子的可爱,顺便再夸夸主人家的小狗小猫乖巧。因为这些花开,邻里间相处都很融洽。

养花本是一种美善,花开则更见美好。而开在各自小院里的花草树木,它们因为彼此为邻,相互间也该有一种默契。

有白云清风悠悠地呵护,有阳光雨露静静地滋润,有蜂蝶和百鸟传粉递话,它们或许比人类更惬意地享受着尘世的晨与昏。花为主人,谁非过客?梅妻依然,鹤羽翩翩,而和靖焉在?

静静地走过,细数春秋,我朝每一朵花微笑,我向每一棵树致意,并以我的笔墨,描述它们最美的瞬间,让它们以书画以文字的方式进入精神的生态园。在画面里,它们尽情地摇曳,却永不凋零。

这些邻家的花和路过的我,或许前生曾是一起打猪草的玩伴。也或许,来世我为花木,而它们是赏花的人。自然万物,彼此照应,相互成全,天地才有大美。

走着走着,秋风渐凉,桂花已透出甜香。静静地注目,深呼吸,我们相视而笑。

泪点渐低

年过五十,泪点日渐变低。走着看着,忽然就感动得不行,泪在眼里打转。于是抿嘴微笑,感恩一切美好。

今年七一,是中国共产党。七一当天,正巧孩子们考完试放暑假,于是带他们到上海外滩去看灯光秀。入夜的外滩灯火辉煌,人如潮涌。为了保障游客安全,七一当晚,从南京路到外滩,沿途增派了大批武警战士,以确保数十万游人的出行安全。

我牵着一双儿女,在人群里缓行。主题性灯光表演时长六分钟,而每个整点半点都将重复再现。我紧攥着孩子们的手,生怕走失。

人群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住,我的思绪猛然闪过:一百年前,一位母亲牵着她的饥肠辘辘的儿女,在人群里逃难。一不留神,他们被人群冲散了。再呼喊,已不见了小儿的身影。她疯了一样地大声叫唤,却没有人在意她的撕心裂肺,悲苦一次又一次地碾过她脆弱的心灵。她的孩子迷失在哪里?也许会在某个街角饿死,也许几番挣扎之后,它会成长为一名战士,最终为国捐躯。

绿灯亮起,我们走过斑马线,我的泪又涌出来了。一百年,今日之盛世,是多少先烈浴血奋战得来的。我们除了珍惜眼前的美好,更应为国家着想,为民族兴旺尽绵薄之力。

有人说,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如今的幸福指数最高。因为小时候,物资相对匮乏,我们都吃过一些苦,之后又亲历了恢复高考,改革开放,如今正国泰民安,步入中产。因为有对比,所以幸福指数高。因为幸福,所以感恩。

偶尔带着孩子们逛超市,立在数不过来的食品堆里,猛然想起我小的时候,常常沿着水沟拔茅草的根,只为嚼那苦涩之后的一丝丝甜。如果时空可以切换,让当年五岁的我突然面对如此琳琅满目的食品,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吃……我猜我会激动得大哭。

泪涌,其实源于精神层面的对撞。有时是时间的大间隔,也有时是空间的大切换,猝不及防。比如看见人行道上一闪而过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我猛然想起我的父亲。他居然已离开我们二十六年了,可我仍清晰地记得,他唤我的乳名时抿着嘴微笑的样子,甚至他炒菜时喜欢不停地抿嘴的神态也宛然如昨。父亲送我的指甲剪,我一直在用,且时常被小儿拿去剪指甲。若父亲还健在,看着他的一对小外孙,定会情不自禁地哼着小曲,整日忙着为他们买东买西。当那背影在人行道上走远,模糊在视线的末端,我又一次泪奔。

静静的走过一片山林,猛然遇见一池碧波,几只天鹅在水草间低语。四围无人,只有蝉鸣不绝于耳。那样的幽邃,也会令我泪涌,我会定定地立在池畔,想念我深爱的他,回味曾经的怦然心动。

有时全家去看电影,孩子们在故事里嘻笑,而我却在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为战争的残酷,为骨肉的分离,为爱情的远逝,为世间一切的苦难,也为世间短暂的完满。

昨日在高铁站,大屏幕正滚动播放党史图片,突然看见陈乔年戴着手手铐拖着脚镣,全身是血英勇就义的影像。他笑着,我却哭了。

他们慷慨赴死,而他们为之奋斗的新中国,如今正是他们心中的可爱的中国。

我几乎每天都被感动着,有时为花开,有时为叶绚。有时是猛然奏响的国歌,有时是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我为辛勤劳作的人们,我为努力学习的孩子,为一切鲜活的美好而感动。

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世界爱得深沉。


作者简介:韦斯琴,1995年6月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书法专业,中国书协理事,中国书协女书家委员会委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文史馆馆员,芜湖市文联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芜湖书画院专职书画家。书法作品曾获:第二届兰亭奖一等奖、第六届全国书法展全国奖、首届全国扇面书法展二等奖、第八届全国中青年书法展三等奖、首届全国青年展获奖并获探索奖提名等,入展三名工程全国书法展、入展《民族脊梁》《中国力量》等大型主题书法展等,2000年12月出版散文集《六月无痕》,荣获第五届安徽文学奖;2003年2月出版散文集《让我慢慢地靠近你》,荣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2004年元月出版书画集《云为诗留》,2006年1月出版散文集《蓝》,2010年2月出版书画集《且听风吟》,2012年4月出版散文集《弦情岁月》。2017年12月出版散文集《心有琴弦》,荣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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