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猫屋

小楼门前来了只白猫。

我们这幢小楼位于万石山麓,山上野猫众多,小楼周边野猫成群结伴出没。它们上树、冲坡、翻墙,信步于墙头,对人保持着敏感的警惕。

这只白猫不知何时来,来了就不走了,它静静蜷在小楼门口管理房山墙根打盹。

山墙与山披形成一个巷道,成为风口,走到这儿,我们会衣袂飘飘,大冬天的,很冷。墙根下有只废弃木箱,白猫就蜷在木箱后避风养神,太阳出来晒太阳,下雨避雨。

往来邻居注意到白猫,说什么的都有。

安营扎寨了。

谁惹它了?赖这儿不走啦?

太冷了,呆这会冻死的。

这么脏,身上别有传染病吧?

说不定有病,不然肯定在山上疯。

应该是怀了宝宝。

也有轰它走的。它惊惧地跑到院墙根,又借助山坡蹦上墙头,回望容不得它的人,一脸困惑、狐疑。

久之。没有人理它了,便依然回到它的盘踞地。

渐渐的,它成了一个似乎原本就应该有的存在。在我看来,小楼门口没有狗,有只猫也不错啊!

最先关注白猫温饱的,是垃圾分类监督员温大姐,一个胖胖的安徽女人,与在一家商场当保安的丈夫租住在岛北殿前,每天上午九时许来小区清理五六个垃圾桶,到晩上九点离开。这些垃圾桶时常被野猫翻得稀烂,有时温大姐来时,仍有几只白猫黑猫在桶里翻食,我们原本用垃圾袋装得好好的厨余垃圾被猫们搞成一桶“粥”,她得一点点用手抓起来装袋。

一边装她还一边骂:这也吃,这也吃,看你们不拉稀,吃死你们。

驻点的白猫被她发现之后,她从垃圾桶找了个搪瓷盆放在木箱旁,把自带的午餐分一点给白猫吃。白猫也不客气,不管是方便面、水饺还是米饭,有没有菜似乎也不计较,静悄悄吃,边吃还不时抬头观察温大姐。

渐渐的,温大姐吃饭时就靠近了白猫,都吃,还偶尔眼神沟通,有点像主人和她的宠物。吃完,温大姐继续忙,白猫继续蜷那儿睡。

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看到这温暖一幕,心有戚戚焉。

温大姐,这只野猫越来越干净漂亮了呢!

嗯!该是家猫走失的,乖的很!

您这么喂,它又不爱动,八成会长成一个肉球。

温大姐爽朗憨厚地笑着,白的,成为肉球好看!

很快,我就看到,木箱上放了个纸箱,纸箱外包了塑料布,开了个猫头门,旁边用碳素笔写了两个字:猫屋。有些歪斜,应该是温大姐的手笔。乖巧的白猫很领情,很悠闲地出入它的专属住房。

跟我们一样,这只白猫成为我们小楼的特殊居民。它一点也不见外,时常在小楼周边自由活动,也参与翻垃圾桶,搞得浑身脏兮兮的。

温大姐见了,就很生气,咒它、骂它,就像责备自家不乖的孩子。

短命鬼!杀千刀的!……

咒了,骂了,她会抱起白猫到公共水龙头那仔细地洗净白猫,回复它的本来面目。

不许翻垃圾!

她放下白猫时会严厉交代,也不知白猫是否听懂,它慢吞吞回到猫屋旁,蹦到猫屋顶蜷起来打盹。

不久,温大姐每天专门给白猫准备一份食物。居民们有人偶尔也会往搪瓷盆里投食。

白猫似乎再以没参与扎堆翻垃圾,

有一天,来了只灰猫。与白猫发生对峙,它一靠近猫屋,白猫就低声哼哼示威,并凶猛地嚎叫一声突然发力,冲向灰猫,灰猫掉头疯跑,远远的,回头张望。

白猫不追穷寇。灰猫走了,白猫悠然回头,蹦上猫屋,蜷起来打盹。

我感叹,这白猫,像守卫自己的家一样。

可没几天的工夫,有天下班回家,进大门路过猫屋,我竟然发现,白猫与灰猫和谐共处了。它俩双双蜷在猫屋顶上,挤在一起,取暖打盹了,俨然已结婚成家,新婚燕尔了。

温大姐为白猫准备的食物,白猫灰猫双双共食,其乐融融。温大姐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对过往邻居说,缘分缘分,它俩真是前世缘分,这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只差没赞美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春节期间,温大姐没有放假,她照例照顾这俩猫,小楼居民也没少给猫们投食,帮它们过年,温大姐还在猫屋前贴了猫型福字,让猫们也感受喜庆。

但春节过于丰富的厨余带来了新的问题。因为很多邻居揭开垃圾桷盖子投放厨余垃圾时常忘了随手关上,导致垃圾桶屡屡被群猫淘宝,大过年的,弄得臭气熏天,北风一吹,满楼泛臭。更恼人的是,猫多了,它们通宵在大楼周边活动,各种撕咬各种嚎叫各种呻吟不绝于耳。

这个年被野猫闹得一点儿也不安宁。

大家都怪罪野猫,也抱怨温大姐招猫。

温大姐用她歪扭的字写了条红纸告示贴在墙上:烦请随手盖上盖子。

毕竟事关切身感受,邻居们也很配合,从此都记得投放后随手盖盖。

但野猫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大楼周边的生活,它们无桷可翻,开始关注白猫灰猫的搪瓷盆,但有食物,一哄而上,拼力哄抢。温大姐在旁边时,它们路旁、树旁、坡上、墙上,团团围定,虎视眈眈,大有随时群起而攻之的气势。

温大姐沒声了。

有邻居忍不住说了,好了!招来这么多野猫,分不匀吧!你就不该喂,它们满山找食满好的。

有个邻居甚至生气了:就因为你喂,差不多把满山野猫全招来了,大过年的,每天晚上围着楼乱叫,吵死了,叫人瘆得慌。你再这样,我们向环卫局投诉你。

温大姐闷声不响干活,也不争辩,她流泪了。

忽然有一天,我们大楼门前是一个男人在清理垃圾桷,温大姐不见了。

而且,猫屋、那个木箱也不见了,管理房山墙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白猫灰猫不知去向。

温大姐呢?

收破烂去了。

不是挺好的吗?

有人投诉她。

原来男人是温大姐丈夫。辞了保安,接手当垃圾分类监督员。他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捣毁了温大姐"建造"的猫屋,暴怒地轰走了所有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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