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哈救援-2014》之八
裁判在水中呼喊“救命”的时候,丁玉龙躺在床上也想喊救命,丁玉龙觉得自己是中暑了,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大量的出汗,口渴,早上醒来觉得四肢无力,头昏眼花,胸闷恶心。
丁玉龙想,如果现在有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就他的身体素质,睡到中午就没事了。他起来找了一点盐含在口中,然后把床下的水罐掂起来,拧开盖,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水。
丁玉龙今年26岁,毕业于石河子大学。这个从小在昌吉长大的回族小伙子,不是很讲究,只要吃饭时不给他强调是否是清真餐,他一般不在意。
丁玉龙的身体素质可能是所有队员里最好的,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在上高中时拿过全疆中学生运动会的跳远第一,上大学时参加全疆跆拳道比赛,拿过第一。
他家在昌吉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农闲时父亲会做点小生意,而母亲则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商店。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两个妹妹都在上大学,丁玉龙每月的工资要拿出一半给两个妹妹当生活费。
躺在床上的丁玉龙,觉得自己很委屈。前一天的地下迷宫救援,最后一个人是他救出来的,但大家认为,最后的那个被困者是他的负责的路线的人,当七个被困者被平放在地面时,还有一个被困者没找到。这时候已四十分钟了,五名队员再次钻入地下迷宫,这个迷官只有40厘米高,60厘米宽,里面还横七竖八的放了各种障碍物。迷宫里扬起的土和沙塞满了他的嘴、鼻和耳朵眼。膝盖和胳膊上的护具已磨穿了,丁玉龙能明显的感到沙土透过护具对身体的摩擦象一根根针一样刺向肉体。
他已从这条道里拖出去一个假人,一个宝盒了。
前面有一块向下的洼地,头灯照过去是水面。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水,这水一定是人为灌入的。既然灌水,那一定是有目的。丁玉龙想起来穿越迷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右手原则。而这个刚好处于迷宫右侧边缘的水域被数次穿越的其它队员忽略了。没有犹豫的时间,丁玉龙向水中爬了过去,冰冷的水一下注入了他的身体,与汗水交融在了一起,他必须将身体贴近洞顶才能保证他不会被这池只有20厘米深的脏水淹死。越过十来米的水域,被困的假人和一个必需带出的障碍出现在头灯的光线下。
当丁玉龙爬出洞口时,裁判正在对翻译抱怨,这个项目中国队必须罚了十分钟,因为在八个被困假人里,有一个是VIP,中国消防员救援时很不尊重VIP,在抬出洞口时,没有有效的保护,把VIP的头撞到了地上。按裁判的话就是,本来就算是个活人,也会被你们折腾死的。规定一个半小时的科目,中国队四十来分钟就完成了,中国人太关注名次和速度了。
而关注名次和速度的队员们认为这次是丁玉龙影响了速度,大家认为是丁玉龙没在规定的路线上找到被困者。而丁玉龙认为那个道不是他负责的。分歧由此产生,已至于下午的交通事故救援,有队员怀疑丁玉龙能否把救援绳一次抛到列车的背面帮助程八路进行登高作业。
丁玉龙越想越气,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在伊犁河里的其它六名队员,喊着“1、2”“1、2”奋力的向上游划,伊犁河水流速很快,而队员们逆流而上基本是进三米退两米,稍一松劲,皮划艇就又顺流而下,那么躺在皮划艇里的裁判就永远回不到他跳水的码头了。看着队员的汗水透过厚厚的救援服,满脸的汗水蜇住了眼睛。裁判终于打算帮一下中国队员。
然后裁判冲常翻译说了一句,常,让救援队员把船划着靠近岸边,然后再向上游划,靠岸边的水流比较缓慢,这样会很容易回来前面那个码头。
筋疲力尽的把裁判运到了码头,而下一个GPS点在下游约2000米的右岸,时间1点多了,不知道下一点是什么科目,李阳从包里拿出火腿肠、榨菜和水分发给大家,乘着船向下流漂流的时间大家得抓紧时间把肚子填饱。张武昌把着方向,其它几个人弓着身,咬开火腿肠的塑料封口,就着榨菜把两根火腿肠吃了,然后又灌了几口矿泉水。
GPS显示,这个科目离岸边还有3000米,背上自己的个人装备,李九龙带路,大家开始向山谷前进,已经没有劲再跑了。
在谷口裁判已等在那里了,这个科目是担架横渡,队员必须产生一个伤员,然后在两个山峰之间用绳索搭一条横渡通道,然后利用担架先后从左峰保护伤员穿越到右峰。在横渡担架上,李九龙又一次被当作伤员。有了前几次山岳救援的配合,现在徐刚下达“开始”口令后,大家马上利索的按要求操作。张武昌首先铺设横渡绳索,刘俊伟和黄龙在起点处利用滑轮组收紧横渡绳。而徐刚利用滑轮携带着担架横渡到山峰对面,把李九龙固定好,带了过来。
这次速度明显比其它队快,这是裁判也没想到的,中国人尽然利用了滑轮把横渡绳当成了轨道,很快完成了救援任务。而其它队在绳索上挂着“D”型钩,采用猴式攀过、船员式攀过哼哧哼哧地往过爬。75米的绳索在重力的作用下,会以救援队员为重心形成“V”字。如果绳索牵拉不紧,攀过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中国的快解节,已得到认可,所以很快这个科目完成,大家各自收整着自己的绳索。
一般情况下,如果取得了好成绩,自然会放松心理的压力。在人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体力当然也恢复的很快。
登船继续前行,下一个科目算是水上技术活了,在伊犁河道里,已设置了“S”型弯道和“回”型走廊。
船上的事,还得问船老大张武昌了,张武昌俨然成为了划船专家。黄龙、刘俊伟、刘继强左边,李九龙、徐刚、张武昌右侧。
在张武昌的口令下,船开始轻巧的在水中穿越。
张武昌的口令很简单,比如,左进右退,坐在左手的黄龙、刘俊伟、刘继强会快速向前划,而坐在右侧的李九龙、徐刚、张武昌则倒着划,皮划艇便与迅速调头,而当下达前进的口令时,六个人则同时向前奋楫。
宋朝刘过的《龙洲集》中有句话,这样说“人定兮胜天,半壁久无胡日月” 这句话的原意并不是说,人一定能胜过天,而是说,人心安定,人人都能安守自己的本分,体现出的凝聚力和力量能够超越自然。文革期间,这句话的语气词“兮”被取掉,变成了“人定胜天”,当主谓句变成动宾句时,意义也完全发生了变化。在真实的现场,在人与自然角力的时候,你会发现“人定胜天”真是一句鬼话。人要想与自然和谐相处那一定得遵照天的规律,而不是人的规律,就面前这条伊犁河而言,如果不遵守河的规律,估计船就会被水所吞没。
张武昌必须准确的预测船下划过程中的转弯的角度,不然撞上标线,而会被罚分。在河里划船与在湖里划船根本不是一会事。
张武昌眼中盯着水中的浮标,小心的计算着流速与大家划动时产生的力,特别是走“回”字走廊,船很容易被横向流速推到浮标上。
虽然是在水中,但张武昌还是感觉到燥热难忍。
比赛还在继续,由于我们没有船可以渡河,所以不能在现场看自然条件下救援工作的比赛,营帐里的对讲机会断断续续传来比赛现场的喘着粗气的对话声。
陈锴让张颀来喊我,说来了几个中国人。
我特纳闷,这里那里来的中国人,不会是大使馆的吧!
进入营帐,有七、八个时尚的男女青年坐在里面和陈锴聊天,他们其中有三个人来自中国,这是一个文工团里的演员。
哈萨克人热情豪放,所以也基本能歌善舞。经常会请一些歌手来岩石城演出。
当他们下车到营区,惊讶的发现,这里悬挂着中国国旗,就非常高兴的来到中国营帐,科什肯拜、朱努扎克、爱苏露三人是移民到哈国的,科什肯拜的家是哈密巴里坤的,他来哈国有十年了,而朱努扎克和爱苏露则来自伊犁的新源县。与他们同来的另外几名哈萨克演员听不懂我们聊天的内容,陈锴给了他们一些袋装零食。
而从言语的表情以及面相,很容易区分中国哈萨克和哈国的哈萨克。
汉化的哈萨克与斯拉夫化的哈萨克,虽然操同一种语言但从思想意识和行为方式上是完全不同的。汉化哈萨克人的脸上流出的是谦和,而斯拉夫化的哈萨克脸上流出的是不屈。
爱苏露是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她说她的名字是“跟月亮一样美丽”的意思,爱苏露长的确实很漂亮,有点象混血汉民,她的普通话说的很好。
我们问了很多国人共同关注的问题,比如,生活是否习惯,能挣钱多少钱什么的。爱苏露说,她移民到哈国的时间不长,这里由于和伊犁离的很近,所以气候上基本是一样的,现在让她苦恼的是,她不会俄语。吃饭一般是自己做,在阿拉木图有中国餐厅,哈国的饮食她也不习惯。在哈国她可以打三份工,这里的钱很好赚。中国人在国外都是勤奋。在国内,我们一般认为少数民族生活的比较悠闲,而她们来到哈国发现这个国家都很悠闲,也不怎么干活,干一小时活,至少要喝两小时茶。但人家是在干活的那一小时,效率非常高。而且绝对不会加班干活。在中国习惯了加班干活,但正常工作日的时候,都在电脑里“偷菜”!
科什肯拜汉语说的不是很流利说,所以他更多的在听我们聊天,后来,他还是忍不住和我们聊了起来,他说,他们每年都会回家住一个月,一般是在春节的时候,他并没有加入哈国国藉,如果加入了哈国国籍,他在家的地就会被政府没收,因为中国不承认双重国藉,现在他的地包给了一个四川人种,每亩二百元,一年有二千元的土地租金,在哈密市和巴里坤县他都有住房,一年也有八千元左右的租金。在哈国生活成本不高,一家三口每月有200美元就能生活的很好,这里孩子上学是免费的,也没什么升学压力,所以他的妻子和孩子都移民到了哈国。
朱努扎克在没有移民前是县里一所哈语中学的汉语老师,在社会主义中国长大的中国少数民族,虽然生活在国外,但对国家眷恋还是无以言表的,见到营帐外的五星红旗时,他说他很激动,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告诉我们,哈萨克斯坦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国家,而崇拜英雄的民族是勇敢的民族,所以在哈萨克斯坦的城市、餐厅随处可见哈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图像,包括在岩石城,也随处可以英雄的大幅图像和照片,有些是历史人物,有些是现在人物。咱们中国人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崇拜金钱和明星,这在哈国是让当地人想不通的事,难道金钱能买来和家人一起团聚的时光吗?所以在哈国其实他们都在打两到三份工,但他们从不会给哈国人说,他们每周很少休息,时间基本都在工作,因为新疆的家人也需要他们的资助,他们必须这样,国内的社会保障体系太差了,不得不努力的工作,努力的挣钱。
听着朱努扎克的话,我突然想到吴晓波在他的文章《财富与幸福》中的一句话:“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当下的中国,对财富有那么强烈的向往,也没有那个国家像当下的中国,财富与幸福之间存在着如此大的对立”。我们的钱多了,但我们的幸福指数下降了,幸福不在于财富的多少,而在于拥有财富者对自己欲望的节制。国人把太多的精力浪费在挣钱上了。
有些话题在国外聊起来有点尴尬,但他们并不回避,我们也谈了“5.22”乌鲁木齐的暴力恐怖袭击事件,朱努扎克很气愤的说,为此,他专门问了哈国当地的警察,如果这里抓到“瓦哈比”的极端宗教分子如何处理。警察告诉他,这种人抓住就枪毙了,他们不是打着为安拉献身的口号嘛,我们的工作是帮他们实现他们的理想,让他们早点见到安拉,让安拉去告诉他们应该去火狱还是天堂。
陈锴问,会唱汉语歌吗?三人异口同声的说,会呀!
陈锴说,那你们晚上给我们唱孙楠的《红旗飘飘》吧!
这个GPS定位点要进行的科目是汽车越野拉力赛,在驾驶区域,哈方准备了一台车,这台车从外型上看很像卡通片或者漫画里的车,车的体积不大,和一台越野车长短相似,外型是那种五、六十年代公交车的样子,两只圆圆的大灯如同眼睛一般,水箱处的防虫网如同张着嘴的獠牙。车身边角基本都是弧型,车体灰灰的,从外型看极象一只大虫子,第一次在基地看到这种车,我就想起一段笑话,外星人考察完地球,向总部汇报说,地球上住着一类生物,喝的是一种叫“汽油”稀粥,排泄的是有毒的黑烟。另外,里面还住着一种叫“人”的寄生虫。
几名队员真如同寄生虫般的挤了进去,那车的空间非常小,后部的器材箱占了很大的空间,刘俊伟踩着离合器,试了一下档位,常翻译坐在他边上,手中拿着示意图,告诉刘俊伟如何按规定行驶。那个路线不亚于车管所考证时的科目,只是车管所考试是一项一项考,而这次是十来种科目一个连着一个的进行,“S”路往返、倒车入库、复杂路面行驶、百米加减档!当刘俊伟一头大汗的把车停靠着路边,其它队员也紧张的一头汗。裁判远远的竖起了大拇指。
那天,对参赛的6名队员来说,最累的科目是山地搜救,这也是最后一个科目,四个坐标点,确定了一个2平方公里的面积,在这两平方公里内,有山脉、有陡坡、有平原、有山洞、有丘陵、有谷地。山四周遍是灌木丛,漫山的野花。而一名裁判就藏在这四个定位点确定的范围内。
李九龙按远近对人员进行了分工,进山时,裁判准备了两长两短四根棍子,和一圈绳索,找到伤员时,要在现场制作一个担架把伤员抬到远离定位范围的1000米外,再抽签确定伤员的受伤部位,然后每个队员要得用现场提供的工具按抽签确定的位置进行现场包扎,以确定救援是否成功。在山中最先发现的裁判的队员将被做为被救者,不能与外界联系,这个科目有点象小孩子玩的躲猫猫,只是范围太大了!
六名队员分头开始在这2平方公里的山地里找躲起来的裁判,40分钟过去了,汗水把救援服渗透又被强烈的阳光晒干,始终没有找到,而在途中李九龙与徐刚相遇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徐刚重新上到山梁上向山背后搜寻,而李九龙沿着山谷向下搜寻。
李九龙一身的汗,他觉得自己快虚脱了,其实那段时间大家都快虚脱了,每个人都咬着牙在坚持,如果有一个人提出,我们放弃吧,可能这个团队马上就会放弃,但谁都不愿第一个说出这句话!
对讲机里,传出了徐刚的声音,找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其它人着急的问在那个方位!而徐刚的大概位置只有李九龙一个人知道,李九龙脱下救援撰在手中,向山顶冲去。
在徐刚发现躲在山窝里的裁判时,刚发出信号,对讲机就被没收了。
其它队员看到了在山顶挥舞救援服的李九龙,并迅速向山顶冲锋。
这是最后的现场,裁判在清点器材,队员们瘫坐在地上,刚才轮留抬伤员出山,已耗尽了所有力量,现在的时间是17时30分,队员们已在这块区域往返30公里,耗时近十个小时了。
这时候,常翻译说,前面1000米处有一个旗子,那里就是终点。
话音刚落,李九龙抓起地上的绳索和装备,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兄弟们,冲呀!声音里带着哭腔。
6名队员,背起器材,相互牵拉着向终点冲锋!
那天晚上,结束了一天比赛的队员躺在床上,他们已没有劲去看演出。而营帐外,功放发出的巨大摇滚音乐,让人无法入睡。
当月光斜照的透过营帐的窗口时,摇滚乐嘎然而止,一首中国歌曲清唱的从功放中传出:“那是从旭日上采下的虹,没有人不爱你的色彩,一张天下最美的脸,没有人不留恋你的容颜,你明亮的眼睛牵引着我,让我守在梦乡,眺望未来,当我离开家的时候,你满怀深情吹响号角,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丁玉龙猛的坐了起来喊了声:听,中国歌!
然后营帐内大家跟着唱:“红旗飘呀飘,红旗飘呀飘,腾空的志愿像白云越飞越高……”
代号“哈救援-2014”(八)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