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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安在复旦大学附近与年轻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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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聊了聊爱情与婚姻。
撰文 陈沁 责编 陈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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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我们在一条摄影棚内见到梁永安。他穿着红色条纹衬衫，身形瘦削，背着笨重的双肩背包，只要出门，就会带上单反，随走随拍，捕捉江河与云影的变化。梁永安67岁了。他在复旦大学已经40多年，当年恢复第一届高考，他是复旦大学中文系在云南省招取的唯一学生。其后，读研、教学，一直和文学、电影打交道，并在其中思索“爱情”——这一古老的人类命题。在学生时代，梁永安就开始思考这一问题。他始终认为，人的最高价值，是自由。而爱情，又是人的最高自由。在宏观的社会架构里，人的生存充满各种限制。爱情的产生，却是一种最简单的愉悦和最深层的幸福，它是一种对限制的突破。2017年，因为一次“在单身的黄金年代，我们如何面对爱情”的演讲，他开始了广受欢迎的“梁老师的恋爱课”。在B站上，他开通个人频道，开始分享爱情课视频。许多年轻人在其中获益，主要以80后、90后为主，甚至不乏00后。
在梁永安看来，我们的时代处于转型之际，当代的年轻人已经不再需要传统男耕女织般的亲情、恩情模式的爱，却也未能达到精神共生的“心灵之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漂流的大环境下，错综复杂的信息，使得年轻人在爱情面前，变得越来越进退两难。所以，梁永安主张，“今天的年轻人，一定要有特别坚定的单身信念”。也就是说，一个人不依靠别人，也可以在世界上过得很好。先找到自己生命的落点和价值。如此，往上，有可能遇到灵魂伴侣。往下，也可以遇到很善良的恋人。
电影《走出非洲》剧照
在采访接近尾声时，梁永安提起小说《走出非洲》里的一个故事。主人公前往肯尼瓦时，带着几车厢的东西，觉得每一样都是必需品。17年后，她离开非洲，却只带走了恋人留给她的几本书。
“爱情本身，其实就是两个人携手，在这个世界上体验热爱的生活。很简单，不需要那么多。”梁永安说。
A：梁永安
Q：您认为现在年轻人在面对爱情时，最主要的困惑是什么？A：我觉得无形中，有些计算、衡量。比如我家境很好，相貌很好，或者自己的学位也很好，那我和Ta在一起，到底亏不亏？对方顺利的时候还好办，如果不顺的时候，会觉得我为什么要和Ta在一起，我自己本来可以过得更好。我有一个女研究生，她男朋友样样好，就是身高不够她的标准，她自己一米六八，男生大概一米六七，几个月为了这个事情焦虑，早上一起来就头大，三个月瘦掉20多斤。最后她忽然想通了，下定决心和他好，一想通也就不管不顾了，后来一直走到结婚。
所以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得多，权衡太多。我始终觉得，爱情本身就是几秒钟的事情，我们有时候把它考虑了好几年，就消耗掉了很多东西。
两个人相爱就是天然的这部分很相合，在一起很轻松，就激发出灵性，生命就活了，是吧？这个是最珍贵的，而不是考虑一些钱多钱少，地位高低等等。考虑一多的话，就把情感变成夹生饭了，就杂草丛生。
说到底，爱情是很简单的事情，它让人的内心瞬间变得单纯。世俗却对它，加诸过多砝码。
Q：有个趋势，和恋爱、结婚相比，似乎越来越多年轻人愿意过单身生活？A：单身资本越来越厚。尤其生活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我一个人单身，我可以过得很快乐、很丰富，可以去旅行，可以去听音乐会。在你个人的单身资本那么丰富的情况下，你要找到一种比你独自生活还要幸福的爱情，那才是值得去爱的。所以单身的增多，我觉得一定程度上是中国社会的一个进步。同时，现在的恋爱、婚姻成本又特别高，一个人解决好自己的生活都不容易，还要解决跟别人在一起，一个两人世界，太不容易了。A：上几代人的幸福，和道德、家族紧密联系在一起，是一个很直接的事情。而我们的年轻一代，实际上都是漂一代，离开了原来的乡土和家庭模式。你看一个学生，16、17岁开始就懂很多事，18岁就上大学，半社会化，作为碎片来生活的。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成长，体会了历代中国人没有体会过的东西，他储存的东西是非常艰辛、非常沧桑的，沧桑是个好事情，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逻辑。这时候，婚姻本来的意义是非常大的。在这么一个漂流的大世界里边，有两个人相遇，特别相合，他们构成一个小世界，外面再动荡，但是小世界里面很温暖。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看不见真实的人，因为在漂流中，你看到的都是偶遇，只看到他的当下，看不到他的过去，也就很难看到他的未来。
Q：您曾提到，现在的男性，越来不适应这个时代的女性？A：我觉得现在相爱越来越难，主要是男性不适应现代的女性。以前女性跟随男性，她跟这个世界的关系，中间隔着个男人。在古代，女性被奖品化，奖给地位最高的、最有能力的男人。比如说金榜题名，就有佳人喜欢你，包括《西厢记》都是这样的，男主总归是要考个功名出来。
现在，奖品回归到女性自身来，自己也能够体现价值。再往后女性是越来越强了，她直接可以面对世界了，部分男性暂时不能适应这样的女性。
A：有些爱情还没到爱情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分不清楚喜欢和爱的区别。觉得很喜欢、很高兴，就认为是爱情了。其实还不是，那只是互相之间的好感，是吧？很多人一旦进入了恋爱的话，说该说的话，吃该吃的饭，献该献的花，看该看的电影。什么都有了，形成一种日常性，但是内在的根本的东西没解决。
真正的爱情，是需要对对方有一种深度的理解，一种很深的价值确认。
Q：您觉得年轻人在婚恋选择上，面对着什么样的压力？A：代际压力很大。我们现在是一个转型社会，而父母是在农业社会大环境下长大的，他们对生活的想法就是平平安安、风调雨顺、门当户对，尽量过得富足一点。但现在很讲开拓性，非常讲一个人的这种自由感，跟父母就太不一样了。
但很多人主动或被迫放弃了这种自由，可能因为环境压力、父母压力，或者是为了减少当下自己生存的那种焦虑而去恋爱、结婚，就把问题带到后面去。我就担心再过十来年，有一批非常痛苦的、心情黯淡的90后中年人，一大半人生已经付出去了。
A：以前的爱情是日常生活，今天的爱情它既是生活，其实也有点信仰层面了。因为再好的爱情里面也充满了冲突、断裂，我认为爱情本身就是在一个飘动的世界里边去建立起一种信心，没有信仰般的爱情的坚持、没有信任的话，它就很容易分离。
A：从男生来说，一个女孩子又漂亮、又有才华、又聪明，谁不喜欢，是吧？你喜欢是顺理成章的，但这个喜欢缺乏特殊性。你要想一想什么地方你不喜欢，但是你还是很爱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爱Ta内在的一种特性，Ta的那种价值追求，Ta生活里面形成的生命特质。逐渐领悟到对方生命的那种美，我觉得就比较好了。而我们现在很多人不是这样的，Ta爱的是自己认为的对方身上的优点，而且这些优点说到底都是顺应你自己而已。
这样在一起之后，最后生活的展开跟你原来想象的不一样了，对方很多日常里面的性情突然出现，你一下子觉得好像很失望，容易破碎。
A：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独立性，一定要有坚定单身的信念。这个“单身信念”，指你不依靠别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你可以独立承担生活，你有能量，去给对方去输送温暖。它有什么好处？你往上可能能遇到灵魂伴侣；你往下，也可能碰到很善良的人。最怕的是，把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别人身上，然后希望别人多承担，一切都是对别人的一种期待，把自己的压力都转移出去，这样就比较麻烦。A：有迷惘是好事情。一个年轻人内心没有迷惘，那就活得很浅，这个时代那么多交错复杂的东西，生活到底应该怎么走？有迷惘才会去思索、去探寻，两个人的迷惘能够汇合在一起，能够交流这种迷惘。相爱的两个人，往往就在这种迷惘里边，互相看见了，互相能肯定，让你们彼此的独特性最后能变成一种创造。A：这个是很自然的，父母也是一片好心。这其实是中国古代家庭伦理非常温暖的一面，因为他不光是跟你催婚了，还要舍了命去给你买房子，拼命给你打造生活条件。你说孟母三迁，为了个学区房，多少父母简直是费尽心力，自己再吃苦也不要紧。面对催婚，心里要淡定一点，不要焦虑，要有这个能力，就是很尊重他，知道他一片好心。另外一方面，要有一个能力，就是坚决不听他的。要做点努力，让父母能理解你，你的选择他不赞成，但是他要知道这也是一种活法。
A：从心理学上看，分手的第一个月，是复合的高发期。一旦分手之后，脑子里还会想Ta的好，这就正常了。因为一开始想着很多坏，觉得这个人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把Ta恨得要死，心理阴影还很大，但那不一定是不爱了。当你一旦会开始想Ta的好了，那就好办了，已经比较从容了，这个善会使你的痛苦大大降低。另外，一个人如果把前任讲得一塌糊涂，那就有些不成熟了，你们当初为什么会走在一起？起码是有喜欢的层面，Ta身上肯定有给你带来温暖的东西。
不爱了，也要保持住一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