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轶事】洪式太极拳二代传人陈宝根先生追忆——我的太极缘
《我的太极缘》
一九八二年夏日的一天,一列由上海开往青岛的硬卧列车上。是我的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代太极宗师洪公均生老先生,并拜入其门下学艺。
其实当年的我,对太极的认知是非常浮浅的,只知道太极拳是老年人作为健身娱乐的一种运动方式。当列车徐徐驶离上海而向远方奔驰时,我的太极旅程也随之被带向了远方。
我当时作为上海地区的青年体育教师,去青岛远洋高等进修学院,参加由交通部举办的一个擒拿格斗,水上操艇帆板培训班。在刚登上列车车厢时的一瞬间,只见一位面容慈祥且又让人倍感亲切的老人,端坐在我的铺位上。老人见我过来时,正想站起招呼,我便快步走上前对老人说:没关系的,您老就在这个铺位上休息吧。老人对我露了个歉意的表情,并示意我坐在他身旁。就此开始了闲聊……时值正是晚餐时候(我们的列车是17点多发车的),我便拿出了所有的干点食物,打好了开水后,我俩边吃边喝边聊。
在无意中,话题谈及国家发掘武术,提倡健身养生,老人说自己喜欢太极,平时也经常活动活动。我说老年人练太极在上海的公园里挺多的,真正的太极高手,要数陈发科和冯志强最为厉害(我是在一本武林杂志上看到的介绍)。老人说陈发科是他的师父,冯志强是他的小师弟。我听后眼晴都瞪直了,觉得自己是否听错了。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老人却安然地端坐着,继续边喝着水,边和我聊些有关太极的轶事……。老人谈的兴起时便站立起身。我也立即站起来对老人说:我从小跟人练中国跤和学了些长拳类的武术,也不知可否对付太极?老人却非常严肃地说道:各种拳都有自身的合理性,并不存在哪种拳一定能够对付哪种拳,也不存在哪种厉害和不厉害,关键是取决于习练者,是否从真正意义上明白了拳理和拳法,学艺精不精,下的功夫深不深,这点才是最重要的。继而老人便笑着对我说:你可以抓拿或出拳掌来击我。我说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您老年龄大了,我怎么可以呀。老人却非常自信地说:没事没事,挺好玩的。我想了想后就用右手去抓拿老人的左肩,当我刚触及到老人左肩的瞬间,正准备使劲,却被恰似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反弹了出来。老人却身手极快地伸手拉住了我,所幸没有跌倒。我当时就崩溃了,因为我很自信,自己中国跤的抢把和力量,以及应变反应能力等都是很不错的,咋会这么不堪一击。老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内心想法,接着又让我随便出拳攻击他。我说这也行吗,老人还是那句:没事没事,挺好玩的。我心里其实也是很有分寸的,抱着对老人的敬重和又怕伤到老人,虽然出拳既快且又有力,但也让拳锋故意朝老人头部的右侧偏了数寸。在隐隐约约的感觉中,老人只用右手向上抬了下,身略右转。可这次的结局更是让我震憾,整个人都被腾空离地而起,但身体却又不是处在很明显失重的情况下,就被弹飞在靠近过道一则的中铺床沿上。老人急忙走过来拉着对我说,弄痛了没有。我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四肢,一点都没觉得痛(此景正好被我们对面铺位上的二位南通市粮食局干部,晚餐后回车厢时瞧见)。
当时的我,如同在梦境中一样,怎么也想不明白,但立刻觉得,这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太极拳了,眼前的这位老人非同一般。此时老人又似乎已经看透出我的心思,并且笑着对我说:我是陈师(发科)最不成才的老学生,陈师更是发人于无形之中,看你这个小伙子各方面都挺不错的,对太极也挺有缘,日后如勤加练习,也会有所收获的。老人边说边走到铺位上坐定,随后掏出一支软笔(钢笔套里面的笔尖却是细毛笔),让我拿出笔记本,并在上面写下了他的住址(原先的老城区那边)和姓名。说道:如想学随时可以去他家。我刚想说些什么,对面铺位其中一位年龄大些(约五十岁摸样)的粮食局干部过来拍着我肩膀说:小伙子你还傻愣着干啥,学艺是要行拜师礼的呀。我一听当即叩拜,双手递上茶水侍奉师父,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上了自己的性名,年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包括地址和电话号码)双手递到师父手上……
此时,师父兴头正浓,为了不影响其他旅客,就在列车的过道上,当即对我讲解和演示一些基本动作,以及在练习时必须要掌握的要领,要点。并要求我先从松(周身)、圆(轨迹)着手。其中所讲的许多太极拳内在理念……。我之前是闻所未闻。师父深入浅出,举例生动,当时我所接受的信息量是非常之大。随之夜色的越来越深,车厢内的旅客也随着滚滚的车轮进入了梦乡,师父却时而站起,即兴作了些动作演示,时而又端坐着(过道临窗处有翻叠式椅),又说了许多许多……。当时我只觉得时间已临近半夜了,在征得师父的许可下,当即侍奉师父上床休息后。遵照师父所授的技艺又练了会才休息。……后半夜列车停靠徐州站时,朦胧中,听到师父在和人说话,我赶紧起身探视,却是徐州的学友们得知师父在这趟车上,特来拜见的……
次日,我侍奉师父早餐后。对我所练的动作,又分别进行了进一步的指点……。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列车已在济南站缓缓地停了下来。刚提好行李准备护送师父下车,瞬间只见一大群气宇非凡的壮汉登上列车,快步走进了我们的车厢,其中一位身材魁梧且又非常英俊的青年人,率先在师父跟前站定。拜见了师父,并露出对师父非常敬重的神态。瞅着来人便觉得其功夫十分纯厚,下盘非常稳坚而步履又极为轻灵。师父满意地笑着,指着我对青年人说:这是上海来的宝根同学,我们非常投缘,现在也开始跟着学练太极了。随后又对我介绍了青年人……张联恩。我当即向联恩哥施礼,以兄弟相称。由于列车作短暂的停靠,只能简单的叙了一下,就随师父下了列车。此时,有更众多的拳友也早已在站台上恭迎师父了。随着一声汽笛,师父又嘱咐了我几句后,让我赶快上列车,我也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师父一行,渐浙地离开了站台……
转眼,我在青岛培训圆满结束前一天的聚餐中,无意间听到教我们擒拿格斗的张老师(名字我记不清了,他原是解放军大比武时期格斗术的第一名)正和大连海运学院的闰老师(名字也记不清了)说起当今的太极功夫,要数济南的洪均生老师最为了得,很想去学,可是没人引荐,不知道肯不肯收。我即凑上去说了句:我明天就去济南跟洪老师学太极了。他俩诧异地看了看我说道:你贸然前去咋行呀,再说你怎么能够找得到洪老师呢。我便把我的奇遇简略地说了下,他俩听后齐声说道:你跟着师父一定要下苦功夫,日后必有收获,要珍惜这份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次日晚上10点多,我到了师父家(老城区)。师父见我如期而至,心里非常高兴,对我问这又问那地倍加关心……。无意间我突然发现,师父在这之前一直在伏案耕耘,师父好像察觉到什么,便歉虚地随意说道:只是抽空写些心得体会罢了……
第二天一早,师父便带着我去黑虎泉。在一处宽阔而平坦的场地上,只见许多人练得正欢呢。大家见师父的到来便纷纷上前施礼。在师父的引荐下,继列车上和张联恩结识后,又相继结识了何淑淦,李宗庆,孟宪彬,韩保礼,李储功,刘承德,许贵成,李恩久,蒋家骏等许多老师兄们。这些在我日后的太极岁月中,都是我非常敬重,并视之为楷模。
此后,天天跟着师父一,三,五上午在黑虎泉。二,四,六上午在西门桥。下午随师父回家,在庭院处(师父说这是块风水宝地)下功夫练。有时,趁师父休息或写文章之际,征得师父同意也会去些如:火车站旁的街心花园,青年公园,刘承德家旁的小树林,大明湖,千佛山等处练。就这样日复一日,不觉中已过了很长时日。只能先回上海(因学校早已开学,只是在离开青岛时给校长写过一封信,说是要去济南拜师学艺,并且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上海。回校后的结果还是受到相应的批评,所幸校长也是位部队转业的干部,曾参加攻打一江三岛的战役,且非常崇尚武术。为我的求知精神所打动,最后将我所有的缺勤部分都以调休的方式抵掉了。这样也为以后每年的假期延长,再去济南打下了基础)。
我把要回上海的原因跟师父说了后,师父对我勉励了一番,又说了些太极的精要……当即笔书一封让我带给冯志强师叔(此时冯师叔应上海武协之邀,在市体育宫传授太极,住市体委招待所)。又书一封让我带给万文德老师(上海陈式太极拳研究会秘书长)。还有一封是带给中国体育报驻上海记者何近兰女士(所有带的书信都未封口)。并说:你在上海时要勤练,少说,多看,细揣摩……记下了师父的嘱咐后,当即说道:我以后每年学校放假都要来济南跟着您学练太极的,因为济南是我的第二故乡。师父非常欣慰地笑了。
在冯师叔住处,师叔看了书信后连声说道:“好!好!”便对我说:我师兄让我对你多加提携指点……接着又说道:你师父文武双全,太极上的造诣是非常之深,你一定要多下功夫……我问师叔是用何功法挫败科玛的,师叔当即对我演示并讲解,双方在接手瞬间时的太极功法。我看到师叔正在兴头上。便又问,假设对方用其他进攻方式的话,又将如何去破等。师叔都一一作了详解并让我试着做……又让我随时都可以去他的住处和市体育宫那边的。此后我除自己静下心来勤练外,就经常去见冯师叔,并得到了许多传授……同时又先后拜会了万文德老师和何近兰女士。万文德老师在市休育宫看我练过实用拳法。后来和牛子云老师(也是位太极老前辈)推荐我到陈式太极拳研究会教洪传拳法。我却说,现在连自己都还没练好呢,等以后到适当的时候再说吧,到那时上海肯定会有更多的人练洪传拳法的……在上海期间,联恩哥奉师命,专程过来督促指导我的太极功课,我俩朝夕相处,行影不离。并且,对我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此后连续好几年,在济南跟师父学艺时的那些日子里。经师父的引荐,拜见了陈豫侠师姑。并且,得到了师姑在练功心法上的精心指点……另外,也先后在老城区处和后来入住的新居家里也常见到师父的儿孙和家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挺机灵却又带着孩子气(师父的孙子洪森),常在庭院处有模有样运动比划着太极招式,很是招人喜欢。
有一次,跟着师父坐公交去济南市武术馆(李恩久任馆长)。车停下后刚打开车门,我跟在师父后面正要下车(此时,师父已走到车门前,一只脚刚踩到下面的台阶)。突然,有一人高马大,且又非常蛮横的年青人。从后面用力拨开我,直冲师父背后想抢先下车。在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只见那年青人的整个身体,突然向后腾起,撞在我身上后又被弹在售票员位子前的那根(测量儿童身高)铁柱上。我刚想找他理论,女售票员却先问我师父说:大爷您被撞着了吗,师父说没事,没事。边说边轻松安然地下了车。此时,那蛮横青年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下车去,对我师父又是行礼又是连声道歉,解释自己有急事才这样的,以后一定会改。师父却微笑着对他说:年青人知错能改就行。走在路上,我问师父,是用何招法令他腾起后倒的,师父说用背靠法。说着说着,就在路边的树旁,师父直接传授了在实际运用中的各种靠法……
八十年代初,顾留馨师叔编写的陈式太极拳二路炮捶一书,在出版时,特请师父过目。师父通篇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并用红笔在书中许多处写下了精辟的论点(此书受师命让我带给顾师叔的)。在回上海的列车上我便拿出来通篇阅读过……在顾师叔家,我将此书双手递了上去,顾师叔当即翻阅了起来,片刻后才说了句:你师父对太极拳理、法的应用和观点,阐述的非常精辟,我一生研究太极……我听后,对顾师叔的胸怀和气度肃然起敬。更觉得颇具有一代武学宗师之风范。之后,顾师叔破例放弃午休,并让师婶将整个下午的来访作一调整(由于他的地位特殊,来访者都是在事先就有安排的)。给我讲了许多太极拳的行功方法……若干年后,其孙:顾秀淳是上海市长宁区工商菅理局的一名干部,在一次活动中,与我闲聊时说起他爷爷的太极人生。中间谈到此书是否见过,他说回家去找找。后因年久,未能收藏而遗憾之至。
数十年弹指一挥间,某当与所有同仁们一起:牢记使命,不忘初心,立志以毕生的精力,将洪式太极拳发扬光大。
文/陈宝根
二O一八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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