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娘娘 （故事）

【段玉兰专版】
...............

邻家娘娘（故事）
　文/段玉兰

　　那年的初冬，邻居大马猴从南方买来个媳妇，我叫她娘娘，因为，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
　　邻家娘娘姓蒙，她来到我们大院的时候很年轻，母亲看着水灵灵的她私底下定论大马猴是在造孽。我好奇，想知道答案，母亲哄撵我出去拔野菜喂兔子。
　　我抱着一蛇皮袋子野菜，缓缓挪动，邻家娘娘看到，就一把把袋子拎过去，丢在兔笼边上，引我到她家。
　　邻家娘娘对我特别好，一朵野花就可以让我俩头挨头嘀咕半天，她冒出方言俗语，我就使劲猜，有时候我们因为牛头不对马嘴的意思笑得肚子疼，母亲就会隔着篱笆墙跟着我们笑，如此这般我们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邻家娘娘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的眉眼，还有腮边深深的酒窝，有人曾经背后议说这个女子是红颜薄命，要不然也不会嫁到千里之外。
　　眨眼之间八年过去了，我放学回家，路过十字路口时，都会看见邻家娘娘在卖粽子，她的粽子又大又甜，人们争相购买。她的粽子与我们常吃的粽子味道不同，若有食客问一下，她不回答，只是抿嘴乐。
　　邻家娘娘偶尔会对购买者问一句：你到过漾濞么？
　　一开始她的声音很小，时间长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听清楚些，但大都摇一摇头，有人会追问她几句，漾濞在哪里？漾濞很好么？
　　她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我的闺蜜也会向我打听邻家娘娘的事。
　　邻家娘娘为什么姓蒙？
　　那是因为她来自彩云之南，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邻家娘娘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那是因为她是少数民族。
　　邻家娘娘为什么这么年轻却嫁了大马猴？
　　听到这个提问，压低声音说，这个故事有点惨，邻家娘娘家里可穷了，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活着，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邻家娘娘家里呼啦啦进了一帮人，为首的穿了一身蓝制服，虽然人不高，也不帅，但他靠着衣服，看上去与众不同，邻家娘娘从心底里反感，可是一家人的劝说，还有桌子上的一沓钱，邻家娘娘只得低下了头。于是，她就跟着大马猴，走了一天的山路才到火车站。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后，又转乘汽车来到这里。
　　邻家娘娘来到我们这里最初可爱哭了，动不动就泪眼婆娑，直到丈夫大马猴狠狠心买个半导体收音机，邻家娘娘才在收音机的陪伴下静静地收拾家。
　　她那么大的姑娘为什么在老家没有嫁人？
　　闺蜜总是爱刨根问底。
　　谁说没有，邻家娘娘有心上人，据说是一位教书匠呢。
　　闺蜜来了兴致，一个劲的追问，后来呢，后来呢？我说我困了，以后再说吧。
　　忽然有一天，邻家娘娘要回老家探亲，她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够贴补家用的东西都带上，衣服、鞋子、零零散散的布头，收拾了一大旅行袋，邻家娘娘拎起来，人都扯得歪斜不定。
　　时日不长，邻家娘娘回来了，伴她而来的还有几棵树苗，她唤我一起种树，告诉我这是万年树，越到后来越旺盛，结的果子还补脑。我跳脚欢呼，那可是稀有果子。我扶着树，昂起头，仿佛看到了满树的万岁子，万岁子其实就是核桃。
　　邻家娘娘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将来她的孩子起名就叫核桃。我觉得名字太土，如果是女孩就更土。邻家娘娘一再强调，女孩也叫核桃。
　　邻家娘娘生了个女儿，随母亲，漂亮极了。这个小核桃真可爱，我在她胖嘟嘟的小脸上亲几下，痒得孩子咯咯笑。
　　邻家娘娘看着咯咯笑的小核桃，眼神如明镜一般清亮起来，好似找回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我已经到省城读大学了，只有假期才能见到邻家娘娘。
　　核桃熟了，小核桃要上学了，邻家娘娘给她做一个书包，花花绿绿的丝线秀成大朵的花，那些花引得蝴蝶围着小核桃飞，邻家娘娘发自内心地笑出声。
　　邻家娘娘摸着书包告诉我，那是茶花，她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美极了。
　　又一年的开学前，我见到了邻家娘娘，她神采飞扬，敞开双臂拥抱我，那份喜悦无以言表，她告诉我，她的丈夫要和她一道回娘家探亲。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想不到大马猴也这样善解人意。真是时代在变，人的观念也跟着变啊。
　　他们夫妻探亲回来，她告诉我大马猴想到漾濞去发展。我不理解大马猴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她说，现在的漾濞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弟弟的面包车直接就开到了院子里。弟弟现在种植核桃园，还特意分出一片给她做嫁妆，算是当年亏欠她的补偿，她的弟弟给她打理，她只管收获核桃果。
　　大马猴说，每年还要回来打核桃，多麻烦啊，要不然我们就回来算了。她弟弟十分爽快，欢迎他们回家来。
　　邻家娘娘还悄悄地告诉我，教书匠已经转正当上了校长，他有两个孩子。我一激灵，邻家娘娘看穿我的心思，她说我想多了，她就过好她的日子，教育好小核桃！
　　邻家娘娘捎给我们的土特产，有蜂蜜、柿饼、苦荞面，特别是核桃，用手一捏就破，核桃仁又白又大，比我们这里的味道更好。邻家娘娘说这种核桃叫纸皮核桃，现在已经享誉中外，成为漾濞的一张名片了。
　　看着她喜悦的样子，我也为她高兴。
　　至于他们夫妻到底回不回漾濞，我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