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王冬龄书法艺术60年”大展

- 展  厅-
展览地点:浙江美术馆4、5、6展厅
展览时间:2021年10月16日--11月14日

王冬龄,又名冬令、悟斋、眠鸥楼、大散草堂。1945年生,江苏如东人。中国美术学院现代书法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杭州市书法家协会终身名誉主席,兰亭书法社社长,西泠印社理事。
1981年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首届书法研究生班毕业,文学硕士,留校任教。1989年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讲授中国书法四年,为该校及加州大学(圣特鲁斯)客座教授。1994年回中国美术学院执教。
作品为中国美术馆、故宫博物院、伦敦大英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大都会博物馆、加拿大国家图书馆、溫哥华美术馆,以及美国哈佛、耶鲁、斯坦福、伯克利等大学收藏。
著有《中国美术通史·书法篆刻史》《清代隶书要论》《书法艺术》《中国艺术教育大系·书法篆刻》《画人学书概述》《王冬龄书画集》《王冬龄书法艺术》《书法道——王冬龄书法艺术》《王冬龄——黑白至上》《王冬龄谈现代书法》《王冬龄创作手记》《王冬龄谈名作名家》《王冬龄书法著编丛录》(10卷)。
青年的王冬龄
1962年,临清代吴让之(1799-1870)的小篆
毕业创作《陶渊明诗》
1987,他创作了巨幅书法“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320×720cm

1993年,小楷《心经》

《禅联屏》 1994年

《金刚经》局部 1994年

2003年,《逍遥游》

《竹径》2017

- 《书法》杂志王冬龄相关资料 -

1980年第1期

1981年第3期

1982年第5期

1987年第4期

1989年第4期

1995年第2期

1997年第5期

2001年第1期

2001年第2期

2004年第1期

2006年第2期

晋唐韵致

——谈周鸿图书法作品

王冬龄

周鸿图是我院书法专业九一届毕业生,毕业后在北京从事艺术创作和教学,十二年后(二〇〇三年)重回母校参加了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研究生课程班。这个班聚集了美院本科多位优秀的毕业生,鸿图被推选为班长。这个班是以“专业化创作”为学习目标,一年多来,鸿图创作了大量的书法、篆刻、绘画作品,现在他出版个人专集,真是可喜可贺!
鸿图其人才华横溢、资质高,具有过人的艺术领悟力,为人又纯正宽和,他那种纯和之气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却有执著的艺术追求和坚定的艺术理念。他对书法艺术最高境界的向往使其长期独守精神家园,孑然一身而甘于寂寞,毕业后长期孜孜不倦地钻研技法,尤其是近几年他对晋、唐、宋人行草书的学习很有心得,并写出了非常精彩的作品。他的用笔技巧不让古人,特别是在当今这个时代里像他这样具有过人禀赋又专注用功的人实属罕见。他的小行草书写得淳厚古雅,功力深厚又自然生动,深得晋唐韵致,可以说他的水平目前在当代中青年书家中罕有其匹。从其作品中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艺术在当代极为重要的是体现精神性的东西,要求作品具有打动人心的震撼力量、教育力量和艺术自身的美学价值,所以学习书法在传承古人笔墨的同时,必须具备艺术思想、理想,谙熟艺术形式和懂得艺术发展的客观规律,这在信息化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尤显重要和紧迫。这是所有对历史、社会、文化有责任感的人都该认真思考的课题。鸿图对此有深刻的认识,这些年来他所走的路不是局限于传统而是多视角地关注当代社会文化思潮,并不断充实扩展自己的艺术空间,这种有博大胸襟的艺术追求使我们不能轻易给他定位于传统或现代。从其对传统的实践来看,可以说他的艺术目标是坚守传统、深入开掘,同时又要超越传统、开拓新境,以体现一位现代艺术家的使命感。
因此,鸿图对现代书法有着特别的志趣和追求,一九九四年他参加了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九四现代书法探索展”,一九九五年参加了在杭州举办的“首届国际现代书法双年展”,二〇〇四年参加了在韩国举办的“中韩青年现代书法展”。
同时,他认为书法艺术在当代要有所突破和发展,必须真正对传统有所领悟,真正学到前人的精华;必须具有前瞻意识和自主表现意识,并谙熟现代艺术的表现形式;艺术思想必须兼备中西传统和现代文明精义。只有具备以上三点才有可能谈得上书法艺术的真正发展。我认为他这种艺术观念是非常有见地的。
鸿图习书之余亦染笔丹青,所作写意水墨花鸟格调清雅,以简取胜,用笔纵横恣肆,笔力雄健,他的绘画是从书法中出来的。以书作画是传承了陈淳、徐渭、吴昌硕等文人画的衣钵,这种笔墨淋漓的绘画,画的是精神、心灵的境界。
鸿图亦兼擅篆刻,其作品师法汉印,以稳取胜。鸿图篆刻所作不多,走的却是一条纯正的路子,不险不怪,亦不受流风左右,大雅平正,朴茂工稳。
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是中国书法教育的先驱重镇,鸿图作为这个学院培养出来的佼佼者,其作品所体现的原创性、想像力、现代感,说明他是经受了良好的专业训练,又富有艺术创新精神的艺术家。相信鸿图的第一本作品集,既是他过去艺术创作艰辛成果的小结,同时也是其艺术新征途的起点。
乙酉初春于大散草堂
2008年第9期
俱怀逸兴壮思飞——王冬龄书法艺术
范迪安
王冬龄:别署悟斋、大散草堂。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出生,江苏如东人。现为中国美术学院现代书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书法教育研究会理事长、杭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曾在美国、德国、日本以及香港讲学。著有《书法艺术》、《清代隶书要论》、《中国美术通史·书法篆刻》、《中国书法名作大典》等。主持策划了“九四现代书法探索展”、“九五国际现代书法双年展”以及“二〇〇五中国杭州国际书法艺术节”。先后在国内外举办个展二十余次。
王冬龄先生既深具传统修养,又在现代书法的领域多方探索。他的书法创作,是从传统通向现代的一座桥梁,既守护中国书法的本质精神,同时又作为中国传统书法规则的叛逆者,二十年来不懈地在书法内部展开革命性的实践。在中国书法强大的传统和维护传统的强大势力面前,来自外部和内部的压力都在考量着探险者的胆识与能力。但是,王冬龄凭借自身的禀赋和对书法文化命题的认识与把握,为消解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深刻矛盾,为奠造新型的书法文化精神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开放以后的中国艺术界因为思想上的认识而面临实践上的矛盾,其中的焦点问题是重现传统还是跟随国际化步伐。围绕这个问题的争论非常激烈,但是,在经历了西方艺术文化的强烈冲击之后,中国艺术界的有识之士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跟随西方艺术肯定不是中国艺术的现代之路。在全球化时代保持自我自主的视角,紧密把握中国社会变迁提供的文化机遇,建构中国艺术的当代形态,才能体现超越式的发展。问题同样摆在中国书法面前,中国的书法应该如何面对自身和面向未来?
由于自身传统的坚实和厚重,中国书法在当代的走向便不能不从传统的基础上展开,但是,在多样选择的可能性条件下,对传统的理解需要把握传统的正典,将传统精神的本质导入现代,并且在中西文化碰撞交汇的现实语境中发展。王冬龄身为书法家,但他首先是一位在学识学理上重视思考书法现代进程的学者,他先后毕业于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和浙江美术学院,是中国首届书法硕士研究生。在二十世纪的艺术史中,他具有独特的师承特点,林散之、沙孟海、陆维钊是他的三位恩师,由三位老师可以直接上溯至二十世纪三位现代史上的重要人物黄宾虹、吴昌硕和王国维。这些前贤均是艺文的“通才”,学殖深厚,视界宽远,放文关切“天下”,与书笔墨俱老,在现代中国文林中堪称骨干性栋梁。可以说,近现代艺术文脉的直接传承,有助于王冬龄在二十世纪后期的现代性探索过程中,具有思想和艺术上的内在的线索,其探索与艺术史的对接,表现出师承正典、接续本质的路脉。
依我浅识,王冬龄的书法一直围绕着传统书法的现代转换与当代建树这个学术命题用心用力,集中解决了书法实践面临的几组关系。这些关系既是形式与形态层面的,同时也是内涵与意义层面的。第一,他不满足于自己书法经验的重复,而是从书写的格局入手,将自己的书法经验推向传统的边界,使个体的书写经验向更广阔的空间拓展和扩张。他深知当代的视觉文化空间正在急剧地发生变化,人们欣赏书法的位置、距离和与书法作品的关系已有新的需求。于是,他从小幅到大幅,从大幅到巨幅,把书法作品的展示环境与公共空间当作作品与人们对话的情境,从而谋求作品的视觉张力,很好地解决了作品涵养与公共空间的这个关系。他的作品在公共空间里弥漫、扩散,乃至超逸人的视域局限,让人们不仅是“观看”,而是置身于作品所形成的书写气场之中,但是又不失书法结体、行气和点画的书卷气息,使书法作品宏观的“气象”和微察的“气息”结合起来,形成了有强度的统一。
第二,王冬龄长期注重书法与相关艺术领域的关系,除了锤炼综合的修养之外,他特别注重把握书法与绘画的关系。这也是许多当代书家在进行探索时涉及的课题。但是王冬龄既深知“书画同源”,更重点思考“书画相异”。在他的理解中,书法与图绘两个出发点有所不同。一般说来,图绘一开始是从整体结构意向出发,而书法的时间性特征更重要,它的时间性得到实现,自然而然就呈现了它的整体性。书法是一个生命耗能的过程,此中将生命的印记落在笔端,而绘画一开始就是对整体的把握,当然西方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与书法有点相近,它比较尊重时间性,尊重二维的展开,所以它是另外一个体例。但中国的书法既不能完全走向西方抽象主义体例,也不能以西方的格式来衡量,这是一个新的领域。王冬龄恰切地把握了书法和绘画之间的界限,既作现代书法,又回到书法的本体,非常从容地站在书法与绘画、书写与涂绘的边缘地带,从而使他的书法获得新的本体。他提示了书法本体在今天向外延伸和拓展的可能性,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一位“本色”的书法家。
第三,王冬龄的书法还获得了解决作品“形态”与作品“意态”这个关系的成果。他的理想是要做出具有震撼力的作品,也即在创作中追求作品的气派和力量。他曾经比照中国的书法与西方现代艺术特别是抽象绘画,认为中国的书法点画线条主要是表达有情感的内涵,而西方现代绘画的线条与笔触表现的是一种力量,因此,他一直追求内涵与力量的统一。这实际上是一个中国艺术家超越传统也超越西方现代的文化理想,为此他不仅仅重视作品的“形态”,而且从作品的“意态”入手,将书法形象视为生命的存在,有其呼吸吐纳、运行不息的天地。以他的能力,他的书法笔线表现出遒劲老辣的力量,深含苍茫意象;以他的投入,他的书写过程如发自生命的冲动,在忘我的状态中“解衣般礴”;以他的性情,他的书写韵律如大弦小弦跌宕开合,飘扬起令人振奋的神采。
王冬龄最终确立了自己的艺术世界。在我看来,这不是追求形式或表达技巧所获得的浅层次的个性风格——在中国书法的评判标准中,“风格”往往被视为成就的象征;在现代艺术的评价尺度中,“风格”也经常被认为是艺术的最高水平;但与此同时,“风格”也容易成为探索上浅尝辄止的自慰剂。王冬龄在艺术上所做的追求,不仅是风格的确立,更是对书法观念的崭新阐释,特别是建立当代与传统、书法与经典文化和书写与精神的新的关系。他的近年创作,还潜心于以巨幅狂草榜书书写老庄等中国伟大的文本,就彰显了从笔墨进入精神的思路,从物质的意象上升到精神层面的意象。王冬龄先生的草书,有深厚的传统和功底,但是更重要的是,从他的草书可以看到已经幻化的意象和情境,如其飘逸之处,好像把书法写在了云端,灵魂出壳,飘飘欲仙。他的巨幅狂草,已经超越了书斋的极限,笔墨完全被精神化,精神从具体的书写中抽离出来,他们带来的视觉体验,已经不是观看书法,而是体验到了一种情境,一种情怀。这种情境是他沉思的精神和逍遥的逸兴合为一体创造出来的,在这个意义上,他的书法既是书也非书,更是超书,进入了超越具体点画而与伟大的经典文脉相承的精神境界。

《书法》杂志2011年第7期

“现代书法”论纲

王冬龄

主持人语中国现代书法已经为中国艺术另辟奇境。近三十年的艺术实践和理论研究也已达成三点共识:一是,一九八五年十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中国现代书法首展”标志着现代书法发展的历史进程揭开帷幕,这是历史发展到特定时期各个条件结合的情况下机缘生发的产物;二是,现代书法艺术探索在不同时间进程的创新中呈现出不断演变的形式特色,同时,与书法资源、文字题材、观念形态等当代艺术风格一起,重构书法的现代精神;三是,现代书法艺术创作和理论研究已经正式进入中国高等书法教育体系,以一种学院的力量支撑、推动和提升现代书法学科、学术的时代意义。
本期所刊登的五篇文章中,邱振中教授从书法家、现代艺术家与前卫艺术家三者概念与关系的转化的角度,指出“书法已经成为当代艺术的重要资源。当代艺术与书法的关系,已经开始改变书法在当代文化中的形象,也开始改变书法艺术家在当代文化中的形象”这一颇具典型意义的国际化现象;唐楷之博士以当代文艺批评中的“现代性”理论来观照书法,提出“持续近三十年的现代书法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所反映的'现代性’反思与努力,实质上已进入中国现代美术、中国当代书法创变的内涵,反映了当代艺术迫切需要'变革’与'创新’的突出问题”;林书杰博士巧妙地运用德里达西方现代语言学理论来研究汉字或书法本身进入现代后所产生的问题,思考解决的方法;孔国桥教授考察书法的本义与变化,并以西方哲学观照,提出书法在“日常”的剥离,“渐失其作为艺术的可能”;本人则以论纲的形式全面阐述现代书法的创生模式以及相关的理论问题,主张建构现代书法多元激荡、兼容并包、和而不同的理想格局。
这五篇文章虽然只是现代书法研究中的一叶,但作为《书法》杂志同仁致力于当代书学建构的使命而言,亦令现代书法同道敬佩而振奋!
格林伯格曾经说过,现代艺术绝不是要和传统决裂,它是一种转移。这种转移可以理解为是对传统艺术的视觉形式、训练方式、评价体系、创作方法、教育模式等等方面的重新修正和向现代维度的转换。这同样适用于现代书法。在经历了二十多年时代风云的荡涤之后,时至今日,可以说,有关书法现代转换的一些重大问题的实践与思考眉目已经清晰,由传统向现代的转移已经开始,书法的现代之路正在向我们敞开。
我们所理解的书法之现代转换应当是从哲学、人文精神的高度到艺术本身审美、语言层面的全方位的转换。因此,现代书法的整个体系是一次基于传统与现代之间巨大张力的完整挪移,它将以彻底的中国性和现代性昭示着书法在二十一世纪涅槃式的新生,代表着未来书法发展的最积极也是最有价值的方向。
下面我将以论纲的形式全面地阐述现代书法的创生模式以及相关的理论问题。
一、书法现代转换的哲学基础
书法现代转换的哲学基础即是它的人学基础。艺术服务于人,并随着具体时代的人的精神、情感、心理以及视觉等方面的需求变化而变化。这是所有艺术存在的基础,具有无可质疑的自明性。
书法的现代转换基于现代人的内在需求。这种内在需求是什么?关于这一点固然可以因人而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历史上出现过的已有的艺术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今天人们的一时之需,如现代人不妨喜欢古希腊雕塑,不妨喜欢中国古代艺术中的那种虚静的境界等等,但这些只能证明人类心灵中具有某种常态,它构成了人类心灵长期稳定的基本面;而为一个时代的人所依凭而彰显其特色,以与其他时代的人相区别的特征——这些非常态的变动的东西——则是每个时代的人心灵需求特征的最重要方面。对于具体时代的人来说,后者是本体,前者是非本体。本体的东西成就了“我”与他人相异的一面,非本体的东西则有可能是那些恒久的、不易变化的常态和常识。对于当代中国人来说,我们认为强调由传统延续过来的常态是不足以说明当代人的本体精神的,占据当代人本体精神核心位置的当是他们与传统相异的一面。
超越性是现代人和现代艺术的根本特性,一个具备完满现代品格的人必是具备超越性的,一种具备完满现代品格的艺术也必是超越性的。人们对已有的艺术形态、样式、风格的喜爱,无法改变超越性艺术在现代人内心中的核心地位。因为,只有后者才能最大限度地贴近现代人的内心世界,触及到现代人的内心深处,揭示现代人的内心底蕴。
书法史绵延到今天,传统的用真、行、草、隶、篆去写条幅、横披、手卷的基本做法已经司空见惯,很难与现代人对于现代感的追求形成对接,激发起现代人的内心冲动,唤起他们对于艺术的理解;传统的虚静养生、空色不二的艺术精神,也已很难抚平现代人的现时焦虑,成为现代人内心的某种兴寄。当然,最关键的是,作为传统书法最主流的载体——传统文人的主体身份的消亡,以及当代书法从业者身份的驳杂不纯,都使书法难以再重温传统的旧梦。
现代书法探寻书法之现代转换,即是要以现代人的内心需求为基本的出发点,以最佳的形式和最深刻的内涵相结合,达到摄入现代人心灵底蕴的目的。这既是现代书法的基本出发点,同时也是衡量现代书法作品之优劣的一个重要的尺度。
二、现代书法、现代书法艺术家的使命
随着社会整体的急剧变迁,书法越来越被纳入到一个大艺术的背景之中,有关书法现代转换的所有问题也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大的背景。但是,中国书法原本具有的传统性质,使它不可能自动地成为名副其实的现代艺术。因此,在告别传统、走向现代的路途中,为了更好地切入现代社会,深入到现代人的内心深处,使书法成为一种忠实于现代人心灵之需求的艺术,传统书法必然要经历一些阵痛性的变革。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人的变革,也就是说,那些根基于传统文化的书法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代之的将是以现代生活、现代文化为背景的,以书法为创作手段或缘由的现代书法艺术家。其次是书法文本、作品样式的转换。现代书法绝不仅仅是写好汉字的艺术,准确地说,写汉字的传统书法训练只是其中一个基础性的组成部分,现代书法应当拥有现代的形式,应当能够在现代视觉艺术的竞技场中拥有自己的发言权,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因此,基于这样的使命和要求,衡量一个合格的现代书法艺术家的标尺要比衡量一个合格的传统型书家的标尺高出许多。
三、当代书坛“现代性”探索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最近的二十年,可以说是书法史上最为活跃的时期。各种古代出现过的风格、流派都在得到新的解释,古代没有过的风格、流派也在逐步摸索、形成之中。其中,尤以“流行书风”和以陈振濂为首的“学院派”影响最大。
从现代性追求的意义上讲,“流行书风”对字型、章法的夸饰、扭曲与现代都市中人的现实生存状态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学院派”通过主题先行的办法,希望作品能够表达一些具体的观念,以期使传统的书法介入当代生活,这些做法本身都蕴涵着一定的现代性质,最起码也应该说,它们都在共同表达着对于简单地延续传统的不满和对于书法朝向现代的某种渴望。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仅有不满和渴望是不足以使“流行书风”和“学院派”自动地符合现代艺术的要求、成为具备现代品质的艺术的。或基于对弥漫于当下中国的伪现代精神的迎合,或基于现实功利、集团利益的考虑,在“流行书风”和“学院派”的具体做法及其理论中,潜藏的问题仍然不少。比如,“流行书风”在对现代性追求的问题上本来就缺乏明确的表态,它们在精神意义上向现代都市文化、市民文化的集体投降,使得“流行书风”的整体性质仍停留在对现代都市文化、市民文化进行反映、折射的层面,现代艺术所要求的反叛性和否定性的缺失最终决定了它的前现代性;而“学院派”对于现代性理解上的错误、理论上的东拼西凑、“一锅煮”之后的“消化不良”等等,也充分暴露出其理论设计上的骑墙和尴尬,“学院派”出笼之后频遭传统阵营的围剿而又无法得到其他现代艺术种类的同情,确为理所当然。可以说,当代书坛的这些所谓的主要流派都无法承载起书法现代转换的历史使命。
当代书坛的主流格局必须改变,这已成不争之事实。
我们所说的现代书法,将超越“流派”、“山头”的现实功利层面,以实现现代人的内在关注为目标,以完成书法的现代转换为契机,抛开一己利益的狭隘,勇敢地肩负起中国艺术向现代转换的历史重任。它将以完满的精神意义上的现代性和明确的艺术形态意义上的现代性,把书法带入到现代艺术的行列之中。
四、关于传统与现代认识问题
在当代人文讨论中存在着一个重大的误区,这就是将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对立起来的非此即彼的观念。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之间,人们往往认为二者只能选其一,殊不知,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相互碰撞的现实语境恰恰是中国艺术走向世界、走向现代的最大张力场,它给我们提供了巨大的空间和多种的可能,使得我们能够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两者兼得的情况下实现中国艺术的现代化。现实的中国正在这种既非完全传统、亦非完全西方的语境中逐步实现着整个社会的转型,书法的现代转换与此同理。西方雅典娜曾经说,朝向相反的方向射出的两支箭,当它们相遇的时候,奇迹就发生了。我们相信,在中西文化艺术相互渗透、相互交融的今天,书法的现代之路是宽广的,书法的现代奇迹可以发生。
五、关于书法创新问题
拘泥于书法的一隅、关起门来谈创新是不可能具备现代意义的。我们理解的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的创新,应当是超越于书法的简单层面,而使书法具备介入当代艺术、当代世界能力的创新。这是使书法真正步入现代的关键。
创新并不等于对传统的抛弃。我们知道,布拉克、德库宁、克兰、塔皮埃斯等现代艺术家都或多或少地有追求笔触和线条表现的倾向,但囿于西方的艺术传统、缺乏相应的训练而往往无法深入。中国书法传统对于笔性、线条的长期训练,对于线条生命、节奏、细腻变化的深刻感受等等,恰恰是西方现代艺术家们求之而不可得的。抛弃这一传统不仅是中国文化的一大损失,也是对世界艺术资源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们应当将责任转化为机遇,发挥中国人在线条训练方面的优势,让传统在现代艺术领域中发扬光大。这是我们所说的创新的真正含义。
另外,虽然我们并不反对以书法或汉字为“由头”所制造的现代装置、行为乃至影像艺术,但我们所说的现代书法仍然严格地限制在平面的维度,传统书法的文化精神、审美感知方式以及艺术创作中潜藏的各种文化性、艺术性因素,现代书法都不应丢弃。现代书法的创新蕴涵着价值的重组,只有优化的重组才是价值最大化的重组,这将是我们奋斗的目标。
六、现代书法的知识基础和观念体系
不同的知识基础和观念体系将构成不同性质的艺术家,作为现代艺术家的书法家不应该过分强调传统文人、学者的学问和技能。传统社会中的书法家大多都具有学者、画家、政治家的多重身份,二十一世纪的书法艺术家不需要其他身份的衬托,他需要纯粹性和独立性。这一点已为当代书坛之共识。但我们更认为,当下书人的主流知识结构、观念结构尚不足以支撑书法现代转换之需要,从最基本的哲学观念到全面的艺术素质要求,当代书人都是有所欠缺的。比如,时至今日,书法界讴歌“天人合一”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当代书人对于现代艺术的理解仍然非常肤浅等等,都说明当代书人整体素质的低下和与现代的隔膜。我们要求的现代书法艺术家不仅应当具备基本的当代哲学、人文的底蕴,最重要的是,他对于整个艺术史要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对于当代艺术进程中所出现的问题、现象应有独特的敏感度以及判断和预知的能力。换句话说,对于整个艺术的发展、演变及其在当代的表现,他应该做到心中有数,能够洞察艺术风云,及时地接受新鲜的信息,调整自己的观念体系,不断地保持自己的创造活力。
七、现代书法的美学追求
现代书法的美学追求将是非终极性和否定性的。
传统书法在经历了几千年的历史变迁之后,有关书法最高境界的启示已逐步成为陈陈相因的、某个预设好的终极。由“天人合一”的美学思想衍生出来的人或作品与天地融合为一的书法美学观念,或主张清虚骚雅,或主张厚重拙大,都在这个预设的终极性目标的笼罩之下,这导致了传统书法在美学理想、观念上永远匍匐于古人、前人之后而变得日益萎缩,同时,这也引发了书家对于风格的固守和对作品唯一性的漠视,为学日增、为道日损,长年累月地磨练着那个日益远离内心的所谓风格。
现代书法将打通这个传统书法的最大死结,从现代人的美学需求的层面上进行作品的美学塑造,把创作当作即时性的内心揭示和呈现。风格的意义将被弱化(不是没有风格,但现代书法中所谓的风格是在长期的创作过程中不自觉地形成的,而不是穷年累月中有意追求的),作品的意义将被凸显。因此,现代书法将从根本上否定传统的终极性美学追求,它的美学追求将被具体化,落实到具体的作品之中,而且,作品与作品之间美学特征的反差也将拉大。艺术家需要在不断地否定的过程中才能找到自己创造力的源头。
区别于传统“白纸黑字”的创作方式,现代书法对于材料、制作手段等方面的注重,将现代艺术的材料美学、制作美学以及现代艺术的修辞手法引入到书法的创作之中,必然引发现代书法在美学结构上的重大变化。建立在“天人合一”哲学基础上的传统书法中适用的对偶性、累积性的审美方法论将被打碎,传统的自然的审美将被一种复杂的结构所替代。
八、现代书法的创作理论问题
现代书法创作强调作品的创造性和唯一性,破除传统书法创作中的个人习气,最大限度地拉开作品与作品的距离,拓展书法的表现力、感染力和震撼力。因而,其创作理论的构成也将与传统的经验型的理论拉开距离。
在总体的思想构成方面,现代书法创作理论来自于对传统艺术理论和现代艺术理论、传统美学理论和现代美学理论的折中取舍与融会贯通,来自于这些艺术理论资源的基础性铺垫。但仅此尚不足以凸显现代书法创作理论自身的特征。
在学科构建的层面上,我们认为,现代书法创作理论应当是非常明细、非常具体的,它至少应该包括:现代艺术创作理论、书法技法理论、书法形式理论、书法材料理论、书法制作理论、书法创意理论等几个方面的内容。即以现代艺术创作理论为指导,从创作理念到艺术技巧、形式、材料、综合制作等方面,建构一个全面的、立体的现代书法创作理论。
九、现代书法批评问题
现代书法批评应当以现代艺术美学、艺术史学为理论基础,以现代艺术发展、变迁的历史轨迹和衍变可能为背景,结合现代书法本身的中国特性和艺术特性,展开开拓性、前瞻性、建设性的批评,进而把在现代书法领域中表现出来的问题上升到当代人文的高度来认识,凸显现代书法本身的当代性和精神性。
区别于传统书法中缺乏逻辑证明的、散漫的直觉性批评,现代书法批评应当是专业性的。所谓专业性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在批评的方式、对象方面,现代书法批评的方式、对象有文本批评和非文本批评两种。艺术的核心问题是作品,文本批评就是以作品的形式构成分析为基础,运用贴切、有效的形式分析方法,深入到作品形式的深层结构之中,发现艺术创作中的问题,并为其他学科的艺术研究提供一个重要的参考。而非文本批评则是把现代哲学、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社科人文的研究成果运用到现代书法批评之中的一种跨学科行为。这种批评将为现代书法批评开拓出巨大的人文空间,并以批评的形式介入到当代人文、社科的创作活动之中,因此,这种批评是现代书法显现其当代人文性的重要体现。但值得注意的是,此种跨学科的批评方式及其对象应严格限制在与艺术相关的艺术学、社会学、心理学的范围,应杜绝非学术性因素对正常批评的干扰。
二在批评的过程方面,无论是文本批评还是非文本批评,都要求批评自身的话语系统在哲学、逻辑意义上的自我完结。毕竟在中国书法的批评史上,前人的批评行为、批评话语中充满了太多的随意性和哲学、逻辑上的混乱。无批判地延续前人的做法将使现代书法批评失去其最起码的现代学术意义,沦为毫无学术价值的个人意见和评说。
十、现代书法的教育问题
基于现代书法对于艺术家“人”本身的高要求,现代书法教育亦面临着一个重要的转换。传统的书法教育模式已经不能适应现代书法教学的需要,但现有的学院式专业教育亦有其不足。现代书法教育要求得更为全面、更为严格。
在现代书法教育的谱系中,现有的学院式的书法教育只是其中一个基础性的部分,对于传统经典的临习和传统形式的演练、创作等等都不是最终的目的。在具备了对于线条、空间、节奏等传统书法因素的综合把握能力之后,现代书法教育更注重在作品的命意、点线构成、空间处理以及材料实验和作品制作等方面把现代艺术理念贯彻在教学过程中。因此,在书法教育的同时,对于其他艺术门类的历史、现状、创作方式、创作观念的教育将被强化,使之占据比现在更为显要的位置。
在此过程中,如果借鉴国际上通行的做法的话,那么,类似作坊的导师工作室制度将成为现代书法教育的首选方式。因为,这是目前为止已被证实的、能够保证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获得丰富的艺术表现技能、充足的艺术灵感和旺盛的艺术创造力的最佳方式。
结语
以上是我们主张的现代书法的大致的纲领性系统,确立这一纲领并不意味着我们对于有相似追求却又有相异做法的其他现代书法流派、风格的排斥。相反,我们认为,在传统与现代的悖论语境和张力场中,书法的现代之路不止一条,我们欢迎不同的艺术流派、不同的艺术风格、不同的艺术取向,不论是哪一种现代书法,只要它在学理上、艺术上是有价值的、有道理的,都应该让它们并行不悖地发展到极致。建构多元激荡、兼容并包、和而不同的艺术格局是我们的理想,也是有志于现代书法的同仁们、朋友们应该为之奋斗的目标。
《书法》杂志四十年题贺作品
2021年10月16日,由中共浙江省委宣传部、杭州市人民政府、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浙江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美术学院主办,由中共杭州市委宣传部、杭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浙江省书法家协会、浙江美术馆、西泠印社协办,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兰亭书法社承办的“从头开始——王冬龄书法艺术60年”大展在浙江美术馆盛大启幕,王冬龄现场书写3米见方大字及多媒体综合展演:“'返本开新’实际上是从头开始开始的一个前身,而我应该从头开始,更加地努力,提升本身的素养,提升书法艺术的水平,用实际行动来感谢报答一直支持我的领导朋友和诸位同仁”。其书法艺术六十年作品集与文献集同步发布。
本次大展汇总式呈现了王冬龄从艺60年来的书法探索之旅,通过“幕天席地”“书学之路”“书斋雪洞”“幻境书林”“宇宙逍遥”若干章节并置与串联,集学理研究、媒介实验于一体,横跨虚拟与现实,迄今规模最大、跨度最长、风貌最广,既创王冬龄个展之最,又开中国书法展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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