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归来 ：Mad or nomad?

巴塞罗纳一定要重游，因为高迪。－－三山

我回头，四周一片黑暗，隐隐有一些波浪形状的物体在我前面，一时分不清这是在高迪的米拉之家或巴特约之家，还是桂尔公园，不能确定那些波浪是米拉之家的蜿蜒流淌的石头外墙，巴特约之家旋转而上的栎木楼梯扶手，还是桂尔公园广场上那条游走的彩色蛇形长椅，我习惯性地去头上摸耳机，没有，又去胸前摸解说器，空荡荡的，想看看同伴在哪里，发现头顶也是一片黑暗，张开嘴喊不出来，心中一急，手触到床单醒来，黑夜里卧室的白色蕾丝窗帘上蔷薇花图案连绵成波浪，才发现在梦中……这是巴塞罗纳回来第二天的晚上，起来看表已是凌晨，心中惊惧，再也睡不着了。

米拉之家

桂尔公园的彩色长椅

巴特罗之家的栏杆扶手

第一次旅行回来居然还会做梦被吓醒，我想这是高迪的魔力，他所创造的美，是带有一些恐惧在里面，尤其是对于他的这种建筑风格审美欣赏经验不足的我来说，“惊世骇俗”对他的作品是非常准确的形容词，我便是那个“世俗”，和当年看到他完工以后一度不肯支付费用的雇主米拉先生以及巴塞罗纳城里的老百姓把他的作品称为“哈欠之家”一样，高迪是个超前于他的时代太多年的天才和疯子，欣赏他需要能力和情怀，我甚至会在他的作品前脸红惭愧。

站在圣家族教堂的里面，仰头，你会叹服那个童真，纯洁，神圣，瑰丽的世界，好几次我都想跪下来。我想起那个把高迪介绍给我的建筑师朋友，她曾经跟我说过想修建一座灵性的建筑，在她设想的那种建筑里面，有一种能量可以帮助和疗愈人们，那时我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直到我遇到高迪，直到我站在圣家族教堂那些像森林一样的石头柱子下面仰望，直到我看到那些像树瘤一样的圆球上镶嵌的彩色玻璃和瓷砖打造的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五彩斑斓的树干和穹顶，直到我看到教堂四周各种金黄火红碧绿宝蓝色的玻璃窗映照的彩虹光线交织在头顶，就像地中海炽热的阳光穿过密林深处照射到树叶上的碎密的反光，直到我看到那些沉默的深黑色铸铁架支撑的海贝状洁白的圣水池……

巴塞罗那地标建筑：圣家族大教堂

圣家堂内部

海贝圣水池

从转过街角第一眼看见圣家堂修长的还带着脚手架屋顶的捂嘴惊呼一直到走近教堂，从教堂外的圣经人物群雕到内部的惊艳，我只能说原来真的有灵性建筑一说啊，在这样的建筑里面，真的会有一种神奇的能量让人晕眩，如果从小看着这样的建筑长大，大概价值观也会不一样吧，它足以涤荡灵魂。

高迪一生中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多的作品就是圣家堂，那些石头和铸铁传递出神秘的高迪气息，我也能理解为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何会一口气把他的7件作品授为世界文化遗产，据说仅凭米拉之家的阳台上那些像雕塑一样的烟囱就已经足以打动联合国的评委们，因为，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阳台和烟囱，大概人们从来不知道美是可以蔓延到烟囱的。

米拉之家的烟囱

巴特约之家的天台和烟囱

我们的行程把看高迪放在第三天，于是我在第三天才开始爱上这座城市，虽然我也喜欢米罗和毕加索，但是让我发自内心地爱上这座城市，直到离开还觉得才刚刚到来，只能是因为高迪。

徜徉在高迪的建筑里，我久久不愿意离去，从阳台到室内，我甚至反复听那些解说词，一遍遍去走那楼梯，去仰望那屋顶，去抚摸他用自己的手做模型浇铸制作的门把手，去细细辨认他从屋顶最高层的钴蓝，孔雀蓝，浅蓝，直到珍珠灰的瓷砖变色，只为了更好地反射地中海的阳光，我喜欢去慢慢走过他那经典的拱形空间，好像走在一个珍珠贝壳里，我从来不知道普通的红砖是可以这么美的，一块块像书本一样层层叠叠地堆上去，质朴纯实，又有一种宫殿的华丽，彷佛人类历史的长廊，我蹲下来欣赏那些被他赋予海藻气质的废旧铸铁，好像能听到来自大海深处美人鱼的歌唱，我久久地仰视那些像海马和蜂房一样的“离经叛道”的窗户，那些像波浪一样起伏的栎木扶手和长椅，从上往下俯视那像海螺一样旋转的楼梯直到自己头晕差点一头栽下去，我站在每一层楼梯间那些具有水面荡漾效果的栏杆间镶嵌的玻璃前发呆……

我爱在这楼梯里流连。

百年前的圆形建筑

耳朵一样的窗户

我感到高迪无处不在，他从未离去，他活在每一个曲线里，他活在每一个他创造的精灵城堡和童话世界里，这是一个完全忠诚于自己内心声音的人，一个“走近上帝的人”，他所有的创作都那么美好而毫不矜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说“自然是他的老师。”是的，在巴塞罗纳的大街小巷上晃荡，满眼都是各种罗马风格的建筑，各种“正常”的建筑，可是在某一个转角，你忽然看到一个跟整个城市建筑完全不一样风格的房子，那是一个“孩子”的作品，屋顶一片片的像马上要滴下去的龙鳞，大头的蘑菇和柔美的花瓣在阳光下发光，阳台是怪异的面具，是丰满的海贝，是懒洋洋的“哈欠”，石头的外墙起伏，别有一种淘气和骨感的美。

高迪的房子不像是规规矩矩建造出来的，而像是“用双手揉搓出来的”，高迪作品是“石头铸就的诗篇”，是的，他赋予坚硬的石头以柔软，他赋予冰冷的铸铁以跳动，他赋予笔直的树木以曼妙，他说“直线属于人间，曲线属于上帝。”他曾那么接近他的“老板”，所以他谦卑，我猜他大概都被自己的天才吓到了：他亲自设计每一件建筑，从天台到卧室，包括建筑上的雕塑，灯具，门把手，栏杆，壁炉（巴特约之家的那个情侣壁炉多美啊），门窗，地板和瓷砖上的花朵图案，甚至家具，橱柜和桌椅……

高迪设计的“水母”灯具

高迪模仿鱼鳃设计的通风门

高迪用自己手模制作的把手。

高迪设计的情侣壁炉，瓷砖创造出了一种烟熏火绕的铜器质感。

高迪设计的椅子，简洁大方，我觉得和上博的那几把明清文人椅颇神似。

高迪设计的“生命之门”

看高迪的作品，我常常想这个人是没有老师的，因为这些东西学校里都不会教的啊，他一生也没有弟子，他的伟大无法复制和传承，没有人可以跟得上他的节奏和思路，他是空前绝后的。他说：“我一个人不可能建造这座教堂，后面的建筑师可以继续完成这座教堂，可以加入他们自己的风格。”这大概是他的谦辞，他有点像乔布斯，他们做出了人们连想都想不到的作品，直到他们把这些艺术品放在人们面前，人们才知道原来这是我们喜欢的，他们让人们有机会看到灵魂的模样。

圣家堂大门上的单词

他的谦卑来自于拥有，他像神的使者，身负使命，一点不敢辜负他的天赋，挥洒在他所有的作品中，他最喜欢的六角的蜂房结构，在窗户和地板砖上都有体现，代表勤劳和沟通，也是他一生的写照。作为上帝的仆人，他很早就明白自己的使命，愧悔自己年轻的放荡，一丝不敢懈怠，一生没有绯闻和女人的他创造了一个大概只有孩子们能完全理解的世界，我在他的每一件作品前都感慨自己老了，看到他的作品太晚了。他是用建筑来写诗的人，诗人是人类的儿童，高迪就是有一颗纯真童心的孩子，哪怕他去世的时候已经是七旬老人，可是当你站在他最后的作品，圣家堂的内部，仰望屋顶，你会知道，那是一个孩子的眼睛看到的世界，那是一个孩子晶莹澄澈的内心，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高迪的建筑就是童声演唱的赞美诗，那来自深海最美丽的旋律，通过那些坚硬的石头和铸铁留在时光之中，永恒。

高迪设计的六角形地砖。

高迪的作品不属于人间，没有丝毫烟火气，我总疑心是天上掉下来的，高晓松说他最好的作品都是“老天爷把着他的手写的。”李白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高迪所有的作品大概也都是上帝把着他的手完成的吧，人间没有第二个乔布斯，世间亦再无高迪了。这也是为何他在生命后期成为一个如此虔诚信徒的原因吧，直到他因为去做礼拜的路上而遇难，上帝借由一场车祸，不再让他辛劳，也不让他经受病痛和衰老的折磨，终于把他带回天堂去了，可一百多年来，人们从未忘记他。

我爱这石头的立面......尽头黑色的高迪头像。

高迪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的校长说：“我不知道我是把学位颁给了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天才。”电影《霸王别姬》里有一句台词说：“不疯魔，不成活。”老师这次带着还在读大学的儿子一起旅行，我好奇说为什么他的儿子没有跟着他学电影却去学了考古，老师说一开始也希望儿子能子承父业，后来看他真的很喜欢考古，又觉得挺好的，因为“很少有人这么早就能明白自己真正喜欢什么，要什么。”

高迪的一生，完全是为建筑而生，而死，平凡如你我，真的了解今生的使命是什么？我们的灵魂为何而来？那些在我们眼中不正常的疯子，也许只是更早地领受了神谕，从而不肯再浪费一分一秒，甚至愿意舍弃俗世的享乐，因为他们神谕在身，在心，世界反而从此变得简单，他们在人间，其实也早已在天堂……

So, Mad or nomad?

It’s a problem.

－完—

在高迪设计的桂尔公园读高迪，这大概是我在巴塞罗那旅行最幸福的时光了。本文图片by  plus拍摄。

后记：

我们此行因电影而缘起，小伙伴们期待旅行中有不一样的际遇，期待当时空和环境完全不同的异乡能带来生命中不一样的体验，期待上海最好的电影老师在我们观赏的电影《午夜巴塞罗那》的拍摄地巴塞罗纳这座城市里撞击出更多奇妙的观影感受，期待这次旅行让我们对旅行和爱情有更多的感悟，我也是这样期待的。

我们在圣家堂门前合影。

吹吹海风， 俯瞰巴塞罗纳这个港口城市

我是一枚伪球迷

世界是个课堂，旅行是最好的学习，我喜欢米罗和毕加索的画，也喜欢达利的珠宝，我们白天观光晚上听课，我们热烈交流关于男人和女人对于爱情和婚姻、家庭的不同观点，我们探讨情人和外遇的现象，我们思考男人和女人的内本质，甚至在老师的引领下，我们回到了恩格斯的“私有制和家庭的起源”，这些都像影片中的西班牙吉他伴奏一样轻柔迷人，我本来以为这些就是全部了，可是，当我遇见高迪的建筑，我就把这些都忘了……《Mad or nomad?》是我06年写过的一篇英语习作的文章标题，这次在巴塞罗纳，在高迪的建筑里，脑子里反复想起这句话，于是就拿来做了标题，这也是我第一次同一个标题用两次，被高迪洗礼过后，我大概也有点不正常了。附同标题英文习作的开头，（好惭愧，以前还能用英文写作，几年不用，如今英文凋零一至于此，真是不堪回首。）

达利设计的珠宝：慢戒

Mad or nomad?

-----a guy on theroad

To be a nomad is maybe a distant dreamin some peoples’ hearts, when their life is too empty and boring, devoid ofpassion - an endless monotony of day by day. The nomad lets the call of thewild tempt and lure him into the moonlight. He may look normal but his mind hasa touch of lunacy. Mad or nomad?

I met such a guy. In a way, his life is my dream.

Some birds aren't meant to be caged, their feathers are just too bright。

2015年8.27夜于上海柔慈阁，巴塞罗纳归来

－完－

用等待一朵花开的缓慢耐心管理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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