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鹊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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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走进城里的时候,住在城里的我却喜欢回到农村去,我爱农村的宽天阔地,更爱农村的闲适与宁静,住在恬静的农家小院,心会像一只在天空飞翔久了的鸟,终于落到了地上。
兰州到什川的盐什公路修通后,原来日日眺望的家乡,变成近在咫尺。十多公里的路程,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每个周末,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回到老家去,内心牵挂的是我的小菜园,还有那些竹子、蔷薇、凌霄花、茄子辣子什么的,当然,还有架上的南瓜和地上的蕃瓜。像雁滩的婆娘一样,我要早上和花儿鸟儿们一起醒来,为瓜儿们拉拉郎配,操操蕃瓜的心!不然那些灿烂的雄花和雌花望穿秋水,就是走不到一块,生不了它们的下一代。
但是现在,时令已是冬天,我回到那个小院的时候,蕃瓜、南瓜、西红柿、茄子、辣子全枯萎了,院子里也没有了一点生机。树上的叶子全落光了,只有竹子还坚强的站在那,守着一团青翠。我打开房门,房子里是冰冷的,灶台也是凉的。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暖气,然后生炉子,我要先把窝搞暖和了。
拾柴,捡炭,倒炉灰……这已是我好多年前干过的活了,现在干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看到了妈妈的影子。过了天命之年的人,物是人非的凄凉感不再那么浓重了,就像父母交待的事,已经完成了大半,现在要做好的,就是好好的、开心的生活。
找来几只用过后收集起来的纸杯,这可是引火的最好东西,一阵忙活,炉子热了,房子也没那么冷了。走到院中,看那些裸露的树枝,繁华落尽之后,才露出了真相。如果说寒冬是一段苦难时光的话,那么经历寒冬,更像是苍天为生命准备的一次淬火。脱去盛妆的梨树,枝条最旺盛,直往天上窜,有些疏狂。我知道黄河边的梨树,都不是家养的,它的根全都是野性的,家乡人叫它“骚枝子”,证明它有非凡的生命力;核桃树的枝,可能是结果太多的缘故,像衣衫不整的女人,显得憔悴。春天的时候,好多核桃树受了霜冻,没有结下果子。我院里的核桃开花的时候,我正好受伤在家休养,在那几个寒冷的夜晚,我想走老先人留下的防霜之法,在院里煨了烟,结果还真起了作用,核桃果实累累。夏秋时节,核桃果实长大了;一串串的,把树枝都快压折了。我上了不树,就请姐夫来,帮忙把树枝攀吊起来。吊树是家乡人种梨树的传统,这种古法种植技术用在核桃上,照样有效。这也是什川果乡几百年来人与树结成的特殊关系,人敬树一尺,树敬人一丈,人与梨树相互依存,也相敬如宾呀。
我站在大门口,再看那两个高高的槐树,发现没有叶子的槐树枝,原来长相清奇,难怪古人极力倡导门前植槐,屋后栽柳,应该是有渊源的。槐枝纵横交错,形如龙爪,十分苍劲。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除去西边槐树上的喜鹊窝外,东边的槐树上,居然也添了一个喜鹊窝,看样子,是刚建了个基础。那时已近傍晚,一只喜鹊远远的飞了过来,口里衔着一根树枝落在了东边的槐树窝上。喜鹊窝建在离地有十来米的地方,在四五根树枝的中间,位置选择很科学。我从地上往上瞅,能看见喜鹊将树枝放在窝里后,又站在里面细心摆布一番,之后“夹夹”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看着那喜鹊窝,内心的喜悦是情不自禁的。原来喜鹊的房子冬天开工,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喜鹊为什么不像人类,天热的时候动工修房,偏要等到天寒地冻,这足以说明,喜鹊是一种神奇的鸟类。与人类居住的房屋不同的是,喜鹊的房子是空中楼阁,木质结构,冬天建有很多优势。如果花枝招展,树叶缤纷的时候建,材料运输不方便,工地也没有冬天这样清朗。我揣测喜鹊的心思,觉得它冬天建房,一定是为了春天看景。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一定会吟诵着《花间巢》的诗,站在树枝上闻着槐花的香味,陶醉在人生里。当然,喜鹊冬天建巢,不仅是诗情画意、风花雪月,更多的是为了有个安全的安身立命之地。这一点,我是深有感触的。
这些年,家乡的旧平房大多建成了钢筋水泥的楼房,街道也硬化了,原来农家门楼前栽树插柳的人也少了。有些栽着大树的门前,也纷纷把树砍了。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有时候门前一颗树都看不到,全是生硬的水泥墙。城镇化改变着人们的生活,物质生活富裕了,文化广场也建了,人们的幸福指数更高了,为什么门前就不栽些树呢。有一次,我路过一棵幸存的大槐树下,见几个老人坐在树下,安详地拉着家常。我说,老槐树下喧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呀!结果一位老人说,唉,这树脏的很,树叶子经常扫不干净,还是砍了好。我恍然醒悟,当下农村,年青人进城,老人留守,一棵大槐树,残枝落叶要老人打理,确实费事。
尽管如此,我还是保留着我门口的槐树,不仅因为这树是妈妈栽的,也因为这树上住着喜鹊两口子,还有它们那些时不时还会来回娘家的儿女。
房子是用来住的,没人住的房子就没有烟火气。住在生了炉子的房子里,尽管还开着电暖气,第一天晚上还是挺冷的,我知道这是因为不常住的缘故。到第二天、第三天,房子就会越来越热,是炉子烘热了四壁,也是人气涨了空间。
第二天早上,妻子早早起来去扫院门口的大街,这是农家的习惯,院里有人住,一定会早起把门前的街打扫干净了,这就是人气。我爬在电褥子上不愿起,直到九点多,一阵“夹夹夹夹……“的喜鹊叫声吵醒了我,喜鹊夹夹叫,亲戚要来到。喜鹊的叫声是喜庆的呼唤,也是农村大地上最悦耳的歌声,我赶紧爬起来,想去分享喜鹊登枝的喜悦与吉祥。
老婆一锅馓饭做好了,我才起来围着炉子享受喜爱的美食。似乎这馓饭是与这农家相匹配的,只有到了这乡土,味觉的美好记忆就会被唤醒。院子里喜鹊又在叫,我走到院中,看见喜鹊并没有从远方衔枝而来,它竟然就地取材,在槐树枝上跳来跳去,最后用嘴折下一枝小枝,轻快的飞到窝上将枝放上去,认真摆布着。
与喜鹊为邻,当是人间乐事。没有树,就不会有喜鹊常驻,没有乡土,又那里有乡愁。同为这世间的生命,无论人有多么聪明能干,科学有多么先进发达,生命都离不开土地、海洋、蓝天、空气和日月星辰,离不开你身边的树木花草,飞禽走兽,它们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是人类的伙伴,益友,生命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