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国庆70周年文萃 《我们不能没有祖国》(二之一)

接侨船光华轮抵达湛江港,受到热烈欢迎的情景。

早年在印尼历尽困苦,回国后晚年生活幸福舒坦的亚齐难侨(中印混血)吴建南。

吴建南两老夫妻在农场自家门口,一起玩印尼玩具Congkelak,它在印尼也逐渐式微,反而在中国有这个东西,实属罕见,也是证明归侨扮演文化交流的角色。      

——记1967年中国派光华轮接印尼亚齐第四批难侨的故事

一、引言

1952年.一个9岁的女孩抱着一本书伤心地哭着问爸爸:“ 什么叫做亡国奴?” 爸爸从她怀里拿过这本书,看了一眼,是二战时期一本不知名外国作家写的:《他们没有祖国》。

女儿还小,怎么会借这本书来看?爸爸抱着女儿,噙着泪水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借看这本书 ?”女儿哭了,委屈地说:“爸爸,我没有错,是他们在游戏中失误,我赢了, 他们就骂我“支那人”,(备注1)叫我滚蛋,“ 滚回你的国家去!你不滚,赖在我们的地方,你就是亡国奴,你没有祖国”!”

“所以我今天从图书馆借了这本书。”

爸爸强忍住泪水,把女儿抱得更紧!他开始了沉重的叙述:

“我们有自己的国家,叫“中国”,她很美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可是现在还在抗美援朝中,我们也没有路费, 暂时还不能回去!你不要和他们吵,他们说得不对,我们不是亡国奴,我们有祖国!她会强大起来, 会接我们回去! “

“ 我们要爱中国这一块土地,虽然上帝让我们降生在印尼一个华人的家庭里,我们是黄皮肤,头发又黑又直,单眼皮,小黑眼珠的典型中国人。祖辈告诉我们,我们都是唐山人!——黄帝的子孙后裔 !龙的传人!虽然在国外出生长大,但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有机会我们会回国……。”

女儿似懂非懂地用手背擦干了泪水,点点头!——这就是华侨子女关于“祖国”的启蒙教育!

在印尼亚齐拍摄的照片,永远的记忆。

二、历代的苦难中国,海外华侨四处流浪

中国南方沿海故乡是天生的“鱼米之乡”,19世纪中叶,这块“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竟因满清朝廷腐败,加上地震、飓风、洪灾、鼠疫等天灾人祸,数十年死人无数,拔木倒稼、禾灾谷贵,饿莩遍野,富庶的人间天堂变成了阴间地狱。加上外国侵略者的大肆掠夺,进一步加深了沿海人民的苦难。

鱼米之乡尚且如此,可想中国其他贫瘠土地上的人民,……为了生存,中国人开始四处逃生。我的祖辈已有两代人在美国旧金山当苦力, 拼死拼活也不能让家眷过去团聚(备注2)从我的祖父开始就不愿去旧金山,而在澳门打铁为生,后来才到印尼落脚,把祖母儿女子孙都接过去团聚。连我的父母一起客死在异乡。

19世纪初期,勤劳智慧又吃苦耐劳的中国人被西方殖民主义者盯上,是他们把我们的祖先当猪仔成批贩卖,到他们管辖的当奴隶。印尼,马来亚,新加坡,菲律宾,泰国,越南及整个中印半岛等地,在统称为南洋的地方,祖先们当过奴隶,采锡矿,割橡胶,淘黄金,造铁路……等等,过着地狱般牛马不如的苦役生活。

直到20世纪中, 随着日本投降,中国人逐渐摆脱殖民主义者的剥削和压迫,却身无分文无法回国,留下来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有些人参加过当地的民族独立战争,多少中华儿女为当地争取独立的革命斗争献出了鲜血与生命,同胞们才得以在异乡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拼出了一块新天地,生儿育女安顿下来。

具有印尼血统的吴建南,被华裔继父抚养长大,还迎娶华裔女孩,这是他们在亚齐的结婚照。

三、东南亚排华浪潮,始作俑者是谁?

回想过去,苦难的中华民族到处流浪,靠的是民族的勤劳勇敢精神为自己开出一片生存之地,我们的民族从来没有掠夺别人土地和财务的恶习,走到哪里,都和当地民众友好相处,互通有无。有人说,只要有太阳照耀的地方,就有我们中国人在那里繁衍生息。

但是中华民族的特点就是,不会忘记自己的祖宗, 不会忘记自己的根埋在什么地方,也不会忘记寄居国的恩情,与当地百姓亲如一家,在当地的独立革命斗争中,中国人流的血,牺牲的人数还少吗?

如果不是殖民主义统治者的挑动,同是患难弟兄,绝不存在民族仇恨。

但好景不长,东南亚的华侨到底还是逃脱不了被排挤被屠杀的命运,诸多不幸均与西方殖民主义者脱不了干系,西方人不甘心失败,临走前在华侨与当地人之间极尽挑拨离间之事,埋下了各种民族矛盾的地雷 。

当中国共产党成立新中国屹立在东方时, 西方反共反华势力更是惊恐万分,即联合起来,在南洋各国极尽造谣污蔑之能事,培植了各地的反华势力,相继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排华事件。

他们趁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又十分虚弱之际,大搞经济封锁和禁运。他们想把我们扼杀在襁褓之中!

那时, 中国人民刚经历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日战争,四年解放战争,刚从国民党手中接过一个破烂摊子,确实处于物资匮乏的年代,还要支援抗美援朝战争,以保唇亡齿寒之卫,耗费数不清的人力物力 !可想而知,如此虚弱的新中国,要 对豺狼们掀起的一批又一批的排华浪潮,何等的艰辛!又何等的坚强!

2016年吴建南伉俪金婚纪念,在农场照的全家福。

四、 中华人民共和国 才是苦难华侨的坚强后盾

在全国人民都勒紧裤腰带的情况下,祖国竭尽全力,从1952,1953, 1957 1958接回大批被驱除出境的马来亚与新加坡华侨; 从1959到 1961;1965到1967,陆续接回更多的被逼迁、被剥夺生存权利,被枪杀被恐吓的印尼难侨;1963年接回被驱赶的印度难侨 ; 1978至 1979接回被无辜霸占家业,被残酷驱赶的越南华侨……

在这十几二十年的排华历史记载中,处于艰难时期的中国硬是咬紧牙关,成批成批地,把在海外受尽苦难的同胞统统接回来了!百万华侨同胞被安置在刚成立的83个国营华侨。

为了使华侨能更快适应环境,国家煞费苦心地把华侨农场设在两广,福建,江西,云南等比较富庶的亚热带地区,唯有一个在北方。

中印混血儿吴建南,忆昔抚今,无限感慨。他年轻时在印尼颠沛流离,回到祖国晚年幸福

可以想象,当时中国顶着多大的压力,为这些流落在外的同胞操碎了心,与国际上强大的反华势力作着长久,顽强不屈的斗争!再苦再难,祖国是铁了心要为海外的同胞们撑起一片天, 统统接回来!

那时的中国没有自己的客轮,收购了一艘破烂的希腊轮船,日夜修补改造,才有了自己第一艘名叫“光华轮“的接侨船,在印尼排华高潮中,同时还租借了许多诸如“俄罗斯号”,“美上美”,“芝万宜“ 等外国轮船,不知花了多少外汇才把受生命威胁的难侨们接回来,安置在自己的国土上。曾经在1960年,印尼归侨中流传着一首歌<海外孤儿有了娘>,不知唱哭了多少归侨难民 ! (备注3)

英德华侨农场种茶劳动场面。

五、印尼亚齐华侨的苦难经历

“ 回国后最大的幸运是生命有了保障。“ 这句话吐露了亚齐归国难侨的心声。

当亚齐难侨经过几天几夜的海浪颠簸,看到湛江港上飘动的五星红旗,大家不约而同地用激动的泪水,用高亢的呼声喊着:祖国!我们回来了!

噩梦醒来是早晨!

我在英德华侨茶厂参加过印尼亚齐归国华侨座谈会,他们都是1967年乘光华轮回国的第四批亚齐难侨。会上自由发言中,我听到许多触目惊心的故事。

没有经历或目睹过那场法西斯野蛮屠杀华人的残酷场景,又怎么能理解亚齐归侨为何如此感激祖国的救命之恩?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刚回到祖国,他们过不惯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分明的气候,尤其想不到当时生活上有诸多困难:一切要票证,连粮油猪肉布匹衣裤豆腐糖……等生活必需品都是定量供应,大人吃不饱,大人还要扛锄头提镰刀出去劳动,顶着太阳,冒着风雨,露天作业,长年累月都是如此。

有些人确实受不了,难免会有怨言,但是一想起在亚齐那种恐怖的非人生活,就觉得能回国还是非常幸运的,回国后虽然与全国人民一样艰难,但起码生命有了保障,没有过去被印尼匪徒日夜追逐骚扰,烧杀抢掠,有的亲人已经无辜被砍被杀被活埋,死在异乡,连尸骨都找不到。而今大家能回到祖国土地上,已不存在危及生命的危险,想到这里,还有什么想不开?生活再苦再累也不在话下了。

(1)吴建南的出身与家世

座谈会后,我采访过一名“归侨”,从血统上他应该算是印尼人,起码有四分之三印尼亚齐原住民的血统。他中国名字叫吴建南。从相貌肤色到言行举止都极像印尼亚齐族人,但是现在他是中国籍,是搭乘中国接侨船回来的中国人 !

他今年78岁,1941年生。他说,追索起来,这一生还是跟着有中国血统的母亲和妻子回到中国,才能有今天这么美好的生活。

1967年,在印尼反华排华危急关头中,自身还处于贫困的中国政府,竟能克服重重困难,派光华轮把第四批近千名亚齐受尽苦难和被恫吓的华侨接回来,安置在广东英德华侨农场。

过去的岁月里,农场场员和全国人民一样,生活确实艰苦,但生活困难的归侨家庭还可以获得政府的额外补贴,而且医疗还是有保障的。

改革开放后,他们的生活更好,他五个孩子比现在印尼亚齐村民好得不知多少倍,带回国的两个儿子,加上在农场生的一个儿子,还外加抱养一个女儿(弃婴),不管在深圳,或在农场工作,他们日子都过的比印尼亚齐人好得多。

吴建南的生父是纯种印尼穆斯林亚齐族人,生母是中印混血儿,外公来自中国广东佛山三水县, 早年来印尼亚齐谋生,娶了印尼纯种的外祖母。

弥足珍贵的老照片。

在日本入侵略并占领印尼时,为生活所逼的建南的妈妈,带着襁褓中的他逃生,投奔外祖父母,后来改嫁给姓吴的中国福建人,又生了六个同母异父的弟妹,是中国继父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成人,让他接受中文教育,长大后为他找到工作,娶妻生子。

在印尼排华暴乱中,全家只留下已出嫁不能回国的大妹妹,连他都携妻带儿全家乘光华轮接侨船免费回国了,他的小家庭与父母的大家庭一起在英德华侨农场五区生活劳动。

回中国前,他曾去看过亲生已再婚的父亲,可怜的生父还住在有老虎出没的山村,过着无医疗条件的原始生活,其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因被竹签插伤破伤风无医而死,村民唯有一路念古兰经将伤者送出村外,亲眼目睹她死去即顺路埋葬。

备注1:在印尼,受日本侵略军影响,中国人被称为“支那人”,是属于歧视侮辱的称呼)

备注2:按照当年19世纪美国的法律,中国人只有在哪里做工的权利,不管几代人作奴工,均没有永久居留权,故不可带着家眷移民。

备注3:1960年,流传在印尼归难侨的一首歌《海外孤儿有了娘》歌词如下:红太阳 升东方, 海外的孤儿有了娘!伟大的祖国 繁荣富强,海外的同胞喜呀么喜洋洋,嘿,喜呀么喜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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