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幸福横巷（之四）‖ 名人，非黎沛棠先生莫属！
文：宋德云 图：黄志雄
名人，非黎沛棠先生莫属！
二姑家隔壁，就是1969年开会评成份的地方——斋堂。斋堂本指寺院的殿堂，为僧尼设斋诵经的地方。但这房子绝对不是寺院。都城人说的斋堂，似乎是指天主教的活动场所。据1995年《郁南县志》记载，天主教传入都城已有100多年的历史：
民国5年（1916），美籍神父张其光在都城设立天主教堂，有教徒三四十人。……民国24年，天主教江门教区又派美籍神父张其光及辅导员梁伯能到都城，在永安坊（今四一八路）租铺设立天主堂（后迁建设路）。
箭头所指的房子就是斋堂
斋堂的隔壁，是陆泽媚老师住过的房子。陆老师在镇二小（人称牛屎学校）教书，曾一度调镇四小，上过我们的图画课。陆老师的丈夫毕业于中山大学，抽一个烟斗，十分有型。据说改革开放后，调肇庆师专教书了。
陆老师住过的房子旁边，就是担水巷了。关于担水巷，我的《漫说都城担水巷》对它进行过介绍。有热心的读者纠正我其中的两处错误。一、担水巷不叫中山二巷，而是叫中山路横巷。二、宝莲有老公，花名叫奀仔。对读者的指正，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担水巷的另一边是蔬菜公司，蔬菜公司的隔壁就是都城著名的幸福市场。
小时候觉得幸福市场很大，如今想起来，不知道有没有2000平方米。幸福市场的布局经过多次调整，到我离开都城的时候，它的布局大约是这样：从幸福横巷进入幸福市场，左边是食品公司卖猪肉的区域，进去，是卖狗肉、田螺、石螺、青蛙、泥蛇等区域。右边是蔬菜公司卖蔬菜的区域，进去是一间卖豉油酱醋的副食品商店。再进去，是卖豆腐的，再进去，则是卖高价猪肉的肉档。这里的高价猪肉无须凭票供应，但比凭票供应的贵一倍以上。这些高价猪肉是怎么来的呢？原来当时城乡养猪户养殖生猪，出栏时必须售给食品公司，按照四六分成原则，养猪户可以要回百分之四十自行处理。这自行处理的百分之四十，多数是拿来卖高价。
不是墟日，幸福市场就关门大吉
幸福市场让我至今垂涎的东西有两样，一是食品公司烧腊档包裹烧腊的荷叶。二是阿拱仔的南乳花生。
都城烧腊是配酱料的，我们管这酱料叫汁。早期，烧腊是用荷叶包裹的。服务人员把斩碎了的烧腊（主要是烧肉或烧鸭）放在晒干了的荷叶上，加两勺子烧鸭汁，然后包裹起来，再用水草捆扎（比如今用快餐盒和塑料袋包裹麻烦多了），客户就可以拿回家了。母亲偶尔会买烧腊吃，烧腊拿回家后，她把荷叶打开，把烧腊放到碗里，然后把这张沾了烧腊碎末和烧腊酱的荷叶给我们，让我们用舌头舔上面的肉碎和烧鸭汁。写到这里，想起荷叶上的肉碎和烧鸭汁的味道，我不由得不咽口水了！
墟日的幸福市场是新鲜农产品交易区
阿拱仔因背拱而得名，他的背曲成九十度，走路必须用凳子支撑。家住建设路（沙街）。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家也租住在沙街的龙城，母亲也制作过南乳花生出售。母亲制作南乳花生的师傅是不是阿拱仔的师傅，如今已经无法考究，也无需考究。母亲曾向我介绍过如何制作南乳花生。她说，要使南乳花生酥脆，不能没有熬煮花生这步工序。我问如何熬煮？她说：挑选颗粒饱满的花生剥去壳，花生仁与八角、小茴、丁香等香料一同下锅，加水熬煮，其秘诀是，一定要加一块猪胫骨一同熬煮。熬煮了一个小时后，花生熬软了，也入味了，即把花生捞起来，晾晒至表面干水，然后用沙炒。这样炒出来的南乳花生，绝对甘香酥脆！
我曾多方打听过丰收南乳花生的制作工序，特别想了解是否有熬煮花生这步工序。曾经有人告诉我，丰收花生有用香料浸泡花生的工序，有没有用香料熬煮花生工序，不敢断定。
水威儿居住的房子，当年门前
广阔的空地没有这些临建
幸福市场隔壁是一间大宅，这间大宅，应该是幸福横巷最气派的房子了。大名鼎鼎的水威儿就住在这里。
水威儿姓黎，解放前是典型的公子哥儿，家里很有钱。据说他家在都城有很多间商铺，其中在中山路的“安城”最为出名。我在都城的时候，有一句非常流行的歇后语：“水威儿——安城。”这是形容别人讲大话，吹牛皮的话。安，都城话的意思是生安白造。
都城因某个人而产生的歇后语或俗语，真的很少，除了“水威儿——安城”这一句外，还有一句比较出名的，就是“揾老邱儿执丫你！”老邱儿住镇二小旁，以给人执骨为业。都城的丧葬风俗，人死后必定土葬，经过七八年时间，尸体完全腐化，剩下骨架后，再请人把骨架捡起来，放到一个陶瓷坛子中，再埋回土里。把骨架捡起来，放到一个坛子中的工作，就叫做“执骨”。“揾老邱儿执丫你！”是一句骂人的话，是弄死你的意思。执，是捡起的意思。丫是语气助词，相当于“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水威儿解放前读书虽然不是很认真，但毕竟读了不少年书，因此，毛笔字写得很不赖。我听我父亲说过：有人说水威儿一天娶两个老婆，其实是先后娶了两位妻子，一次性摆酒而已。解放后，水威儿不可能再当公子哥儿了，通过自身努力，很快就自食其力，并承担起养家活口的担子。我认识水威儿的时候，他每天都在他家门口的广阔空地上做棺材。做棺材可是个力气活，劳动强度不小。一天傍晚，大约是六点钟，水威儿收工，他从家里搬出一张“蛇摊拐”（又叫沙滩椅、北京椅），半躺在上面，地上放着一杯茶，一包丰收牌香烟，悠悠然地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写意时光。当我看到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是个大西装时，心里即生出这样感慨：贵族就是贵族，气质还在！公子哥儿的范还在！再看看不远处放着的上了红漆的成品棺材，棺材头的那个“寿”字，写得是如此的飘逸，仙气十足，让人觉得躺在里面的人，真的是仙逝了！
水威儿家对面，原来并不是航运局和客运站，而是民居，其中有一户人家每逢墟日都舂些桐油灰在家门口摆卖。顾名思义，桐油灰就是用桐油和石灰舂成。舂桐油灰的设备，一是一个用大树根做的臼子。二是两根木杵。把石灰、桐油放到臼子里，两位成年男子举起木杵你一杵我一杵地舂，直舂到桐油与石灰混为一体，粘度极强的时候，就成桐油灰了。每次舂成的桐油灰都会用一个灰铲子弄成一个直径十来厘米的半球，放在一块板子上，再放在一只反过来的箩筐上摆卖。如今的人们大概不知道桐油灰的用处。桐油主要是用来补木船、木桶、木盆的渗漏处。桐油灰不贵，一分钱也有交易。顾客购买桐油灰，包裹桐油灰的不是纸片，是河堤路上栽种的紫荆树的叶子，这种叶子对生，像蝴蝶一样，把桐油灰放到一边的叶子上，再把另一边的叶子折过来，就可以包装得妥妥当当了。有些都城人粗鲁，也不知道河堤路上栽种的树是紫荆树，说这叶子像牛牡丹，于是管这树为牛閪夹树。
舂桐油灰的隔壁再隔壁，是一户有9个子女的人家。这9位子女中，前面3位都给起了文雅的名字，但从第四位开始，就懒得起名了，竟然以编号为名：四仔、五仔、六仔、七仔、八仔、九妹。
1979—2000年《郁南县志》黎沛棠传记
要说幸福横巷的名人，非原36号（后来改为多少号，我就不清楚了）的黎沛棠先生莫属！我这样说，绝对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大姨丈，而是因为他是响当当的“肇庆市名老中医”。为了避嫌，也为了表达我对大姨丈的尊敬，兹将1979—2000年《郁南县志》黎沛棠传记全文恭录如下：
黎沛棠（1917—1999），都城镇人。中医师，自幼酷爱医学，广拜名师，虚心求学，取得南京考试院颁发的中医师资格证书，曾任庚戌中学（现西江中学）校医，在广州中医学院进修中医两年，后一直在县人民医院工作，任中医科主任。1970—1976年任肇庆地区卫生学校和县卫生学校兼职教师，带教多批中医学徒。从事中医工作40年，对中草药的临床应用颇有研究。70年代初，成为郁南县利用中草药治疗农村常见病、多发病的领头人，带领医务人员上山采挖中药。实践中积累经验，有多个中草药验方在临床医疗应用中疗效显著。1976年，被肇庆市卫生局授予“肇庆市名老中医”称号。
说实在的，如此有成就的人，幸福横巷至今应该还找不到第二人。
后 记
《家住幸福横巷》系列文章共4篇，今天连载完毕。文中所记，是我记忆中的人和事。由于年深日久，记忆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敬请读者指正。
从我父母口中知道，我们家是1963年在幸福横巷建的房子，1961年出生的我，在幸福横巷生活了15年，因此我对幸福横巷是充满感情的。但当年的幸福横巷也是一条充满势利的巷子，因此，当巷子里的家没有之后，当巷子里的房子没有之后，我就极少回去了。即使回去，也是匆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