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东：《红楼梦》中的“吐血”人物有几个？

在古代通俗文学作品中，“吐血”一般是怒火攻心而至，如《三国演义》中的周瑜，尽管“雄姿英发”，智勇绝伦，但只因心胸狭隘，易怒多妒，被诸葛亮连气三遭，即吐血殒命。

《红楼梦》的作者虽言全书是“满纸荒唐言”，却也自道内中含着“一把辛酸泪”。对于我国古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一部悲剧作品，林黛玉的悲剧品格与结局无疑是最为感人而生动的。上世纪著名的红学大家王昆仑先生在他的《红楼梦人物论》中说：“林黛玉用她的整个生涯唱出了一首缠绵哀艳的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流着他心中的血，眼中的泪，给她做成了纪录。”那个为还泪而生的挚情痴女，在情殇泪竭之时，只能以泣血魂断而亡。

然而，《红楼梦》述及“吐血”之处，远非自黛玉而始。第十二回，写贾瑞被王熙凤搞得神魂颠倒，虽痴迷癫狂，却不能得手，且因受了两回的冻恼奔波，落得：“心内发膨胀，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日常倦，下溺遗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这内中“嗽痰带血”，就已颇具“吐血”之征了。

真正称得上“吐血”的第一人是宝玉。第十三回，作品写他他在在梦中听见说秦可卿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觉的“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秦可卿在书中出场早，离场也早，对她的描写文字十分简省，因此，她的死因与宝玉为什么会有这一“锥心”之吐，说法甚多，颇为扑朔迷离。

另有两个身份微贱的小女子，也特殊遭遇 “吐血”之厄。一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头袭人，她本明事晓理、人情练达，大有薛宝钗之风，深得宝玉的倚重和王夫人的信任，很难会与“吐血”沾边。但那天，宝玉忽遭雨淋，急急跑回来，而袭人却开门稍迟，误被宝玉狠狠踢了一“窝心脚”。 第三十回末尾说：“袭人道：‘我头上发晕，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是照一照地下罢。’宝玉听说，果然持灯向地下一照，只见一口鲜血在地。宝玉慌了，只说：‘了不得了！’”这是全书内宝玉唯一的一次使“公子气”，也是他唯一的一次伤人。这个使袭人“吐血”的“窝心脚”，让本很热闹的怡红院忙乱了好大一阵子。而袭人则想到“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 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还不觉地滴下泪来。

另一个，则是贾家买来的十二女伶之一——龄官，她长相、气质很像林黛玉，深陷在与贾蔷的暗恋中。他在地上点点画画地写一“蔷”字，反反复复竟至好几遍，以至暴雨突来而不知，宝玉惊呼也不应。龄官被雨淋后生病，并引起吐血。第三十六回，龄官对前来看望的贾蔷说：“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你请大夫来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儿。偏是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爱害病！”贾蔷端个鸟笼，本想来讨龄官喜欢，没想到却很遭了一通抢白，真是“多情反被无情恼。”不过，龄官的血，是为贾蔷而“吐”，怎么恼，贾蔷也都应该承受吧。

书中写及林黛玉的吐血有前后两次。第一次见于第八十二回“病潇湘痴魂惊恶梦”一节。因黛玉夜间梦到继母做主要把她嫁人做续弦，贾府没有一个人能帮她，宝玉拿小刀子剜出自己的心来让她看。黛玉醒来，倍觉伤感，再无睡意，一直反复咳嗽，天亮之时，紫鹃便发现痰盒子中满是痰，痰中带好多血星，被吓得直哭。贾府上下，人们都很忧心，贾母还特命王太医前来来为黛玉疗治，很慢地才恢复过来。

第二次写及黛玉吐血，已至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一节。黛玉从傻大姐处得知宝玉要娶宝钗为妻，开始时，感觉如同一个疾雷击来，心头乱跳；后来，黛玉心里“竟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两只脚却象踩着棉花一般早已软了”。再后来，紫鹃搀扶着她回到潇湘馆，说了句：“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黛玉立刻“身子往前一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这口血，是黛玉内心长期郁积情感的总宣泄，是对宝玉深厚爱情最淋漓的一种倾诉。同时，她的生命，也以这种方式宣告着终结；她的悲剧、倔强和抗争，也以这种方式宣告已达最顶峰。

与黛玉的最后之“吐”相比，前面几个人似乎都算不上“吐血”。他们所出之血，仅是丝丝缕缕，滴滴点点，所受到的“痛”仅在表层、不在内心，仅是片时，而非长远、甚至整个生命。从这最后的一“吐”中，我们看到黛玉之爱的刻骨铭心，看到黛玉爱情之崇高与生命之壮烈！

京畿学堂公众号

长按，识别二维码，敬请关注转发

来稿请投[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