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东:诗意的生存与吟唱 ——序《雨時詩集·生命与思考》
如果说人是世界的花朵,那么诗歌则是这种花朵自然而绚烂的绽放。是诗歌赋予人生以多样的价值和意义,靠了诗歌的装点,人生才不至于显得太苍白、太虚空。人们在追求物质生活富足的同时,也十分渴望自己的精神家园充满美好的情愫,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诗意地栖居”,也即诗意的生存。著名诗评家苗雨时正是如此的一位诗意的生存与吟唱者。
苗先生对于生活永远充满火一般的激情。他1965年于河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即来到廊坊师范学院工作,曾主讲中国当代文学、写作等课程,后来担任中文系主任多年,开创出我校中文专业发展史上的辉煌阶段。作为一名教师,他常吟说的一句诗是“站三尺讲台,放万丈光焰。”2003年底,超出规定年龄三年的苗先生也退了下来。每到此时,很多人会感到失落苦闷,而苗先生却似乎找到了新的开始,依然以饱满地热情去进行教学督导、指导青年教师、开学术讲座等活动。虽然自然年龄在日益变老,而他的心态与热情似乎永远固定在二、三十岁。他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正如他在《退休以后》一诗所说:“我宁愿和学生们在一起/每年春天送你一首诗/与他们谈学习,谈志向/或独自坐在窗前读书/瞑想,放飞思绪。”在快七十岁的时候,他迷上了博客,每天一篇博文,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读者;在快八十岁的时候,他又很时髦地玩起了微信,每天发一些新旧照片和长长短短的诗句、随想,也与同时代人共振在同一轨道之上。虽然年高,苗先生的思维却始终敏锐,笔锋总如宝刀不老。召开牛汉、邵燕祥、北岛、林莽学术研讨会,举办“春天送你一首诗”“诗歌撩动心弦”等诗歌活动,创办河北诗歌研究中心、雨时诗歌工作室、《雨时诗刊》杂志,这些曾经点燃他人无数激情的大小事件,这每一个以诗的名义而来的光彩聚合,都有着苗先生火热的激情在跳跃。
苗先生还有着如赤子般的善良至诚。至诚本是古代儒家的最高思想境界,《中庸》中说:“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宋代朱熹解释:“至诚之道,非至圣不能知;至圣之德,非至诚不能为。”苗先生正是具有如此品格的人。在《啊,我的作家班的学生们》一诗中,苗先生写道:“说了他们好多事/大大小小,是是非非/我,对李婍说/我只记人不记事/事有好坏/我脑子里的人总是好的。”因为“事有好坏”,所以“只记人不记事”,而且“我脑子里的人总是好的”,这绝不只是本能式的健忘或无原则的避让,而是一种至高境界的善良。苗先生曾写有一首韵味深长的短诗《喜欢一个人》,诗中说:“喜欢一个人/没理可讲/喜欢就是喜欢:/暖暖的,柔柔的/轻轻的,静静的……/没有爱情那么炽热/没有亲情那么刻骨/没有友情那么久长/它是蕴育于心灵上的/挥不去,拂还来的/脉脉的氤氲…”整诗描写一种大家习以为常的情感——喜欢一个人,尽管这种“喜欢”显得十分朦朦胧胧,又难以理喻与辨识,且颇多执拗;但其来得真实自然,不染任何尘世的泥垢,与苗先生的真实人格甚为相合。
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钦佩苗先生有着豁达开阔、淡泊宁静的胸襟和境界。在2014年春举办的文学院庆祝五十年发展大会上,原廊坊师范专科学校校长、著名当代小说批评家汤吉夫先生诙谐地说苗先生“没心没肺”。此话表面是在贬,实际是在肯定苗雨时先生胸无芥蒂,豁达开阔、淡泊宁静的胸襟和境界。民国时期著名文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开篇第一句即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这话虽然是用来评词,用来评人的精神品格也甚为恰切。豁达开阔、淡泊宁静的胸襟和境界是人生存的独特精神品格,也是一种难以达到的生存状态与高度,有了这样的胸襟和境界,才会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胆量;有了这样的胸襟和境界,才会有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气魄;有了这样的胸襟和境界,才有了苗先生永远火一般的激情和赤子般的善良至诚。苗雨时先生并非没有经历过风云坎坷、雨雪暗夜,只不过他的心内常存的仅是阳光与亮色,至于其它则均一笑而过。在《记性》一诗中,苗先生写道:“至于以前的事/什么名呀,利呀,声誉呀/什么人生的酸甜苦辣呀/什么坎坷曲折、成功失败呀/什么日常的恩恩怨怨呀/忘,就忘了吧!/因为,这都是身外之物/如过眼云烟,就/让它随风飘逝吧!”诗内所写一连串的“忘”,正是诗歌作者豁达开阔、淡泊宁静的胸襟和境界的生动写真。
苗先生非常钟爱、甚至说痴迷于诗歌,诗歌已充分地融汇于他的生活之中,成为他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评诗、写诗是苗雨时先生生命存在的方式,也是他个人精神品格的生动体现。苗先生首先以诗评而享名,早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他就随朦胧诗的崛起而在诗评界暂露头角,坊间还有“没有朦胧诗,就没有苗雨时”的说法。此后,苗先生便一发不可收,始终耕耘在我国的当代诗坛,出版有《诗的审美》《诗歌写作技巧》《河北当代诗歌史》《走向现代性的新诗》《当下诗歌现场》等多部著作,至今仍以八十多岁的高龄,笔耕不辍。著名诗评家霍俊明曾撰文充满敬意地说:“平心而论,苗雨时先生是中国当代诗歌研究与批判群体中不多见的常青树。”他以为,“这棵罕见的蓊郁、苍劲的诗坛常青树、不只是与其自然年龄有关,更关涉20世纪70年代末期以来的几十年间,他不仅见证了中国现代诗的波澜进程,而且以其理性、感情、敏锐和精准对几十年的诗歌状貌和纷纭复杂的现象进行了抽丝剥茧、条分缕析的历史梳理。”在霍俊明眼中,生活中的苗先生“是一个融激情与诚朴、敏锐和执着于一身的人”。
苗雨时先生以为,“诗是个体生命的本真绽放”“诗的最高真实,是诗人生命的脉动。”他的即将出版的诗集《生命·思考》正高度体现了如此的“绽放”与“脉动”。省内著名诗评家薛梅评论苗先生的诗论时说:“雨时教授的“诗论”是一种诗学理论上的宏观表达。他用寓言的形式诙谐地谈论诗歌,用剥洋葱的形式细致论述诗歌的生命形式,他用深度的思维来叩问现代人的生存困境,他从诗歌的气与场,当下与时代,日常生活与精神品相,一直到诗境、诗味、技巧、形式、语境、语感、灵气等,不仅成就了个人的当代网络诗歌研究和批评,而且还实现了批评本身所具有的与心灵、智慧、学识密切相关的品格和魅力。”但是,与如此的风格特色不同,苗雨时先生的诗歌创作却走了另外一条路径。
在今年春节以来,我国大江南北都普遍陷于新冠病毒的困扰之下。心系家国命运的苗先生,长时间身居家中,一连串写下了三十余首抗疫诗。这些诗作也多是从最常见的生活细节或场景入笔,而后再展开意蕴拓展的。如《口罩下的沉思》通过看到面戴口罩的“我”,而“反观生命/瞑想生存/求索人类命运”,最后喊出“人啊,守护好纯净的你自己!”令人震耳发聩。另如诗歌《面对艾青塑像》所写不过是瞬间行为,即“突然,抬头看见,桌上/摆放的艾青小小雕塑头像”;然而作者却开始了和“塑像”的长长对话与交谈……,内容涉及这场战“疫”的生命道义与天地人伦,谈到了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现代文明与人间亲情、物质丰裕与精神下行等问题。这长长的对话与交谈,实际是诗人的自问自答,是其对疫情之所以出现的深度思考,这一切都是在面对艾青塑像的场景下而完成和升华的。其它类似作品,还如《静与动——买菜归来》《长发飘飘,飘飘……——献给一群年轻的女护士》《一个小护士的背影》等。
不仅是从最常见的生活细节或场景写起,苗雨时先生的诗作还常运用通俗易懂的口语,甚至将“哦”“啊”“吧”“吗”“呢”等语气助词入诗,令人读起来就如在现实生活中一般。如《偶得》一诗写:“冬日,晴空/树影,太阳/老伴说:“有阳光就暖和”/我说:“给点阳光就灿烂”/一个红衣女孩正从身边走过/回眸,妈然一笑。”又如《长发飘飘,飘飘……——献给一群年轻的女护士》写:“柔弱吧,柔弱而又向上/羞涩吧,羞涩而又坚强/她们急驰中把长发抛向天空/像山的逶迤,似水的流淌/直飘得草木葱茂,大地净朗。”也许你感觉这样的文字幷不像诗,可是当你将表面庸常的生活与质朴的语言剥离去,却发现其内里有着可咀嚼不尽的味道,这就是苗雨时先生许多诗作的独特魅力。这样的诗作被苗先生概括为“口语诗”,其特点是:“指向人的日常生活的具体存在,幷使之敞开;用词平朴、自然,不做作,少卖弄;造语简洁、明括、干净、爽利,直抵事物本质;其语势语态,大多从容淡定,冷静沉着,行止欲知,不露声色……”如此以对抗书面语为路径和外在形式的创作自觉,不仅是苗雨时先生力求创新的大胆尝试,也是其要回归生存本真的适意吟唱。
总之,不管是诗论、诗评的睿智犀利、宏阔厚重,还是他自创诗的通俗自然、从容淡定,此两者都是苗先生真实生命律动的外在呈现,是与其内在本心紧密相连的生存样态,他们相互之间是密不可分、通彻相应的。实际上,苗先生本身就是一首诗,他激扬挥洒的文笔与抑扬顿挫的诗句完完全全写在他豪放洒脱、淡泊宁静的步履里。我在苗先生身边工作至今已三十年有余,始终沐浴在他这种生存的诗意內。今天又见到《生命·思考》这本即将面世的诗集,心内更生出无限敬意。值于此际,我衷心祝愿苗先生的诗歌之树永远常青,祝愿他这面代表河北诗歌高度的旗帜永远飘扬。
20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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