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拒绝开门咋办?
我在阅读中得到的经验是,小说家写散文比较一般化,像一个原本口才好的人,换了环境换了内容换了谈话的对象,忽然口吃起来。而诗人写散文,往往很出彩。比如王小妮,比如舒婷,比如雷平阳,那些诗性的语言和超凡的想象,在叙述中增加了一种特别的韵味,使哲思品评不说教,不刻板。
北岛尤其写得好。他有一本散文集《青灯》,内有二辑,多为怀人之作。诗人的语言总是更胜一筹,而且他们可能更愿意突破人人常见的表象,深入到描写对象的内心世界,并融入自己的独特理解,让我们感受人生况味,思考世界的复杂,警醒于麻木,甚至出离了愤怒。
北岛写被关在门外的丈夫: “老婆拒绝开门,他只好在走廊忍一宿,头枕穿堂风,身盖明月清辉。”将搞笑与诗意相揉杂,寥寥数笔,意趣盎然。被老婆关在门外能咋办?以诗意解构尴尬呀。这让我联想起几桩趣事。
一老师爱下围棋,每次棋社手谈都忘却一切,眼里只有黑白二子。一日深夜归家,发现门被反锁。敲门良久,夫人在门内应:“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家?外边儿呆着吧。”他只能傻站在门外,脑子里复盘当日棋局。天色渐明,忽见邻居同事出门晨练,他只好转身低头装作给放在走廊里的大米挑虫儿。同事会意,夸他能干,出了单元门差点笑趴下。
另一中年男名叫乔二铁,深夜大醉找不到家,终于敲开家门问:“请问这是乔二铁家么?”乔夫人答:“不是!”又把门狠狠关上,乔二铁就倒头睡在门口了。他夫人后来只好又打开门把他扶进去。
这不都是北岛描写的头枕穿堂风,身盖清风明月么?我们常见的画面,套进诗人的公式里,让人笑了再笑——这该死的好笑的生活!
以奇思妙想,也以丰富历练,他轻轻松松布置多重金句。金句同时也是金钥匙,拿着它,你会打开紧锁的门,从禁锢走向自由。
有时直抵真相: “沐浴着夕阳,心静如水,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其实啥也看不到,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
有时揭露本质:“满天星斗连成一片,璀璨迷离。看来总得有最后一次,否则人生更轻更贱。我们都走在这路上,谁都没有免于死亡的特权。也许重要的是,你与谁相识相伴相行,与谁分享生命苦乐,与谁共有这些重要的时刻,包括最后一次。”
“是的,我们自以为与时俱进,其实在不断后退,一直退到我们出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