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新词酒一杯,善饮者不如善醉

宋代词人晏殊写过一首《浣溪沙》其中有一句:“一曲新词酒一杯”,饮酒赋诗,饮酒填词,是古代士大夫的习惯,欢宴之中,填词唱曲,更是文人雅事。所以唐诗宋词里面,处处闻得着酒香。宋词中有豪放派和婉约派,无论豪放,还是婉约,都爱说饮酒之事,酒里的人生。

苏东坡是爱喝酒的,我们最熟悉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是他喝醉了之后写给弟弟的思念。这首词的题记中就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赤壁赋》中也记载了他与客人泛舟夜游赤壁,喝酒唱歌的情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

苏东坡最爱陶渊明,欣赏陶潜饮酒赋诗的悠然风采,也愿意效仿,不过东坡居士爱喝酒,酒量却不大,他曾经说过,自己平生有三样事情不如别人:著棋、吃酒、唱曲(宋·彭乘《墨客挥犀》卷四)。

东坡说:“吾饮酒至少,尝以把盏为乐,往往颓然坐睡,人见其醉,而吾中了然,盖莫能名其为醉其为醒也。”这些话证明了他沾酒即醉,醉了就睡,心里明白,别人看着却觉得他已经酩酊,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也能体会酒中的乐趣。

他少年时不爱喝酒,“我本畏酒人,临觞未尝诉”;“少年多病怯杯觞,老去方知此味长”,年长之后,却还是渐渐喜欢上了喝酒:“我虽不解饮,把盏欢意足”。也许喜欢的是跟朋友们在一起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意兴湍飞的感觉吧。

千古风流人物

东坡自知酒量不大,写诗告诉朋友:“毋多酌我公须听,醉后粗狂胆满躯。”,意思是别让我喝多了,我喝多了会耍酒疯的哦;他写自己喝醉了的样子:“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崩稍步步迷。但寻牛屎觅归路,家在牛栏而复西”。老酒喝多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想起自己家在牛棚附近,干脆就沿着有牛屎的路走,没想到一路走到牛棚里。

有一首《临江仙》词,也是东坡描绘自己最后的情态: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喝醉酒的苏东坡,回家晚了,家童都睡着了,没听见他敲门,老先生就站在门外,听着江涛之声,思潮起伏,感慨人生。这种不醉不归的状态,很多爱喝酒的人,应该都是熟悉的吧?

西湖

东坡不但后来爱上可喝酒,还学他心目中的偶像陶渊明,自己酿酒,还写了一部《酒经》,专门介绍自己酿酒的方法,据说他酿过的酒有蜂蜜酒,桂花酒,松花酒等等,在惠州的时候,附近有一座罗浮山,他就给自己酿的酒起名字叫罗浮春:“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

苏东坡是豁达乐观的人,一生坎坷,但在困境中总能想办法自得其乐。虽然不善饮,但是善醉,是得到了酒中的真趣味。

醉里挑灯看剑

同为宋词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与苏轼并称“苏辛”的辛弃疾,也非常爱喝酒,也经常喝得大醉酩酊,他有一首《西江月》,描写过自己的醉态,狂态: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醉里贪欢,菲薄古人不说,喝多了走路不稳,自己摇摇晃晃的却觉得是松树在动,还疑心松树要来扶他,推着松树说,不用扶,醉态可掬,憨态可掬,见过醉汉说:“我没醉,不用扶”的人,读了这首词,恐怕都不免会心一笑。

辛弃疾常常喝喝得大醉,喝多了总是难受的,有时候他也像戒酒,甚至还专门写过一首戒酒的词,跟酒杯对话,数落一大堆喝酒的坏处,声称自己再也不喝酒了。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须来。”

结尾却以酒杯的语气说:好吧,我对你是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其实稼轩可能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戒得了酒,写这么一首词,只不过是自我解嘲罢了。

喝酒多半是因为内心苦闷,不过,就像李白说的“举杯消愁愁更愁”,壮志未酬,愁闷难销,喝酒是无济于事的。

辛弃疾的词作中,最有豪气的应该是那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只能在醉里挑灯看剑,只能梦回沙场,而白发渐增,壮志未酬身先老,只能喝喝酒,发发牢骚了。

误入藕花深处

豪放派的男诗人好酒,婉约派的女词人也不遑多让。

李清照是最爱喝酒的,词里也有很多描写饮酒、醉酒的画面,耳熟能详的,比如说:“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等等,总之在家喝酒,游玩时候也喝酒,高兴喝酒,忧愁也喝酒,易安居士爱喝酒是铁证如山了。

在这首《念奴娇·春情》中,写闺中女儿情态,其中亮眼的两句:“险韵诗成,扶头酒醒”,颇能说明一些问题。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诗要险韵,可见才高,酒要喝到扶头,曾经喝醉过的人,大概都能会心一笑,喝多了头疼,是谁都不免的,可见女诗人,酒喝得太多,可见酒量也不错,性情也潇洒。

人比黄花瘦

以上三位,是宋代词人中的佼佼者,也都是善饮善醉的性情中人,一杯酒,一首词,一段衷肠,也留下了一段风景,供后人细细欣赏,不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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