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永远飞走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里克·沃尔科特去世
德里克·沃尔科特(1930~2017)
当地时间周五早晨,圣卢西亚(加勒比海岛国)诗人、剧作家、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里克·沃尔科特在圣卢西亚的家中因病去世,享年87岁。
德里克·沃尔科特1930年出生在当时还是英属殖民地的圣·卢西亚。德里克·沃尔科特的祖父母均为非洲奴隶的后裔,父亲是波希米亚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兼诗人,在沃尔科特少年时便去世了。他的母亲是教师,也是业余剧作家,家庭传统对他之后的文学生涯颇有影响。沃尔科特18岁时初次发表的25首诗,而真正的展露头角是他在1962年发表的诗集《在绿夜里》。他酷爱旅游,但他的作品中,本土气息同样很浓郁,其中经常融入非洲、亚洲及欧洲的风土人情与文化特色,使得他的诗作语言丰富,文化底蕴深厚,常常带给人奇异的美感。另有诗集 《海葡萄》、 《海滩余生》 ,剧作《猴山之梦》 、 《最后的狂欢》等。沃尔科特的诗歌集子《白鹭》于2015年引进中国大陆出版。
《白鹭》
作者: [圣卢西亚] 德里克·沃尔科特
出版社: 广西人民出版社
译者: 程一身
出版年: 2015-6-1
德里克·沃尔科特被誉为“今日英语文学中最好的诗人”。在其作品中,探索和沉思加勒比海的历史、政治和民俗、风景,有强烈的历史感。他的诗因“具有伟大的光彩,历史的视野,献身多元文化的结果”,而获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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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我原想用几句话将德里克·沃尔科特那透着大海气息的作品加以概括,却感到这如同海中捞月般徒劳。幸亏他本人助我们一臂之力——他在字里行间巧妙地埋下了若干重要伏笔。他的朋友约瑟夫·布罗兹基在分析他的作品时发掘出其中一条线索:
我只是一个爱大海的红肤黑人,
且有着良好的殖民地文化基础,
荷兰、黑人和英国血统凝汇一身,
或许是无名小卒,或是整个国度。
《星星苹果王国》中这几行诗句使人一目了然:沃尔科特身上不仅融合了母方的黑白血统,而且凝结着父方的黑白血统。这诗句还告诉我们,他的诗歌可谓集不同文化之大成,包罗了西印度群岛、非洲和欧洲诸种文化。
然而,沃尔科特并不满足于其作品中多国文化传统的联袂合唱或不同创作主题的协奏交响。在他的首卷戏剧集的序文里,我们读到又一个十分贴切的沃尔科特词语:“黑白混血风格”。迥然不同的两种传统的杂文孕育了沃尔科特的艺术。其一是他后来也跻身其间的欧洲传统,从荷马、但丁、伊丽莎白时期作家、密尔顿,到奥登和迪伦·托马斯,这是一种精雕细刻的传统,大量采用喻意手段,讲究声音与韵律。其二是古老的本土传统,语言比较简朴,诗人犹如初降伊甸园的亚当,给各种事物冠以名称,并体验话语声音的形成——正像他在自传长诗《另一种生活》中所描述的:“我注视着元音从木匠的刨舌下卷滚而出/松香般黏稠,花草般香馨……”德里克·沃尔科特独有的风格是欧罗巴精湛手法与加勒比原始美感相结合的产物。
但是,沃尔科特并不局限于题材和语言运用方面的兼容并蓄,重要的还在于他的历史观。我们在他的作品中找到另一个线索:“新爱琴传统”。加勒比海群岛可以说是爱琴海群岛的转世再生——希腊的古代文明在加勒比的今日风采中得到自然的体现。这一点在他的近作《奥梅洛斯》中有突出的反映,这首精彩纷呈的叙事诗讲述了渔夫阿基里同他以前的伙伴、现在的出租车司机赫克托为一位漂亮女仆海伦争风吃醋的故事。在《奥梅洛斯》的氛围中,我们可以找到荷马史诗般的格调和主题,以及奥德赛式汹涌澎湃的波涛。
是什么将古老的声音带入今日的加勒比海,是什么把历史变为现在?是大海。“大海即历史”——在这一辉煌诗作中,大海使“巴比伦的凄楚的竖琴声”传到了西印度群岛,在那里奴隶制度仍是切肤之痛。
沃尔科特最近的主要诗作充分地展示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历史全景画面和清新的现代加勒比海风情。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诗集《阿肯色的证言》中展示的寥寥数语,具有在一瞬间能把握广阔时空的艺术。下面几行描述的是破陋的汽车旅馆中那个妄自菲薄的自我及伙伴们正前往大马士革投奔扫罗王的情景:
远远地,在大路的一边,
一阵轻将白杨的树叶吹拂成
圣徒保罗写给科林斯人的
第一封长信。
德里克·沃尔科特诗歌欣赏
《白鹭》
【《白鹭》是沃尔科特的封笔之作,2011年此诗歌获得了英国的诗歌奖艾略特奖。】
1
细察时间的光,看它能有多久让
清晨的影子拉长在草地上
潜行的白鹭扭着它们的脖子吞咽食物
这时你,不是它们,或你和它们已消失;
鹦鹉在日出时咔哒咔哒地发动它们的船只
四月点燃非洲的紫罗兰
面对鼓声阵阵的世界,你疲倦的眼睛突然潮湿
在两个模糊的镜头后面,日升,日落,
糖尿病在静静地肆虐。
接受这一切,用冷静的判决
用雕塑般的词语镶嵌每个诗节;
学习闪光的草地不设任何篱笆
以免白鹭被刺伤,在夜间呻吟不止。
2
这些浑身洁白,鸟嘴发红的白鹭多么优雅,
每只都像一个潜行的水壶,在潮湿的季节
茂密的橄榄树,雪松
抚慰咆哮的急流;进入平静
超越欲求摆脱悔恨,
或许最终我会达到这种境界,
在阳光下,棕榈叶像轿子一样低垂着
影子在它们下面狂舞。在我充溢着
所有罪孽的身影进入遗忘的
绿色灌木丛以后,它们就会到达那里,
一百个太阳在圣克鲁什山谷
上升又下沉,我的爱如此徒劳。
3
我看着这些巨树从草地边缘腾空而起
像膨胀的大海,却没有浪峰,竹林陷入
它们的脖子,像被绳子拴着的马匹,黄叶
从震荡的枝条被撕下来,雪崩般塌落;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暴雨骤降之前,
天空如同被浸透的帆布,在绝望地航行
风在乱纸中猛吹,完全笼罩了山峦
似乎整个山谷是一枚安然度过风暴的豆荚
而森林不再是树木,而是奔腾的海浪。
当闪电炸裂,雷声吱嘎作响如同咒骂
而你是安全的,躲在圣克鲁什深处的
一间黑屋里,电光一闪,当前突然消失,
你暗想:“谁会为颤抖的鹰,完美的白鹭
和云色的苍鹭,还有连看到黎明虚假的火焰
都感到恐慌的鹦鹉提供住房呢?”
4
这些鸟持续为奥特朋⑴充当模特,
在我年轻时,一本书中雪白的白鹭
或白色的苍鹭会像圣克鲁什翡翠绿的
草地一样打开,深知它们看上去多么美丽,
完美地昂首阔步。它们点缀着这些岛屿,
在河岸上,在红树林的行列或养牛的牧场里,
在池塘上方滑翔,然后在小母羊光洁的
脊背上保持平衡,或者在飓风天气里
逃离灾难,并用它们令人震惊的戳
啄出记号,似乎在它们神话的高傲里
研究它们是完全的特权
它们扑扇着翅膀从埃及飞越大海
伴随着法老的朱鹭,它橙色的嘴巴和双脚
呈现出安静的轮廓,装饰着教堂的地下室
随后它们展翅起飞,翅膀扑扇得很快,
当它们扑扇翅膀时,当然像一个六翼天使。
5
那永恒的理想是惊奇。
阴冷的绿草地,安静的树木,那边山坡上
的丛林,接着,一只白鹭白色的喘息使
飞行进入画面,然后用它笨拙的脚步
摇摇晃晃地站立,那么笔直,白鹭的象征!
另一个想法令人惊奇:站在树稍的
一只鹰,悄无声息,像一只猎鹰,
突然冲入天空,用那种和你相同的极度冷漠,
在赞扬或责备之上盘旋,
此刻它落下来,用爪子撕扯一只田鼠。
草地的事件和这种公开的事件是相同的,
一只白鹭惊奇于这个事件,高处的鹰在嗥叫
冲着一具死尸,一种纯粹是虐待的爱。
6
圣诞节这周过了一半,我还不曾看见它们,
那些白鹭,没有人告诉我它们为什么消失了,
而此刻它们和这场雨同时返回,橙色的嘴巴,
粉红的长腿,尖尖的脑袋,回到了草地上
过去它们常常在这里沐浴圣克鲁什山谷
清澈无尽的雨丝,下雨时,雨珠不断落在
雪松上,直到它使这里的旷野一片模糊。
这些白鹭拥有瀑布和云的
颜色。我的一些朋友,已所剩不多,
即将辞世,而这些白鹭在雨中漫步
似乎死亡对它们毫无影响,或者它们像天使
突然升起,飞行,然后再次落下。
有时那些山峦就像朋友一样
缓缓消失了,而我非常高兴的是
此刻他们又回来了,像记忆,像祈祷。
7
伴随着落入林中的一片悠闲的叶子
浅黄对着碧绿旋转——这是我的结局。
不久将是干枯的季节,群山会生锈,
白鹭上下扭动它们的脖子,弯曲起伏,
在雨后用嘴巴捕食虫子和蛴螬;
有时像保龄球瓶一样直立,它们站着
像从高山剥下的棉絮似的果皮;
随后它们缓缓移动,用双脚张开的指头和
前倾的脖子移动这么一只手的宽度。
我们共有一种本能,那种贪婪供应
我钢笔的鸟嘴,叼起扭动的昆虫
像名词那样吞咽它们,当它书写时
钢笔尖在阅读,愤怒地甩掉它的鸟嘴拒绝的食物。
选择是这些白鹭的教导
在宽阔空旷的草地上,安静而专心地阅读时
它们不断点着头,这是一种难以表述的语言。
8
我们在圣克罗伊一个朋友家的游泳池边
约瑟夫和我正在交谈;他停止谈话,
这次来访我本希望他会快乐,
喘息着指出,并非静立或阔步
而是固定在这棵巨大的果树上,一种景象使他震动
“就像某种来自博施⑵的东西,”他说。那只大鸟
突然飞到这里,或许是同一只鸟把他带去,
一只忧郁的白鹭或苍鹭;说不出的话总是
伴随着我们,像欧迈俄斯,第三个同伴
什么得到他,他爱雪,什么就会让它呈现,
这只鸟泛出一种幽灵似的白光。
此刻正值中午或傍晚,在草地上
白鹭一起静静地向高处飞翔,
或者航向海绿色的草地,如同一场划船比赛,
它们是天使般的灵魂,像约瑟夫的灵魂一样。
注释:
⑴奥特朋(Audubon,1785-1851),美国鸟类学家,画家及博物学家。
⑵博施(Bosch,1874-1940),德国化学家,曾获得1931年诺贝尔化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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