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書筆記：《史晨碑》釋讀
2013 年夏，余始學書，一年後通臨史晨。因其碑面剝蝕，字多殘佚，加之文辭晦澀，拓本幾不能卒讀。是乎每臨至疑問處，即稍作詮釋；至殘佚字，必從刻痕及文意中揣摩。如此心追筆記，日積月累，百日後竟自成篇。但因是自己學習參考用，於正誤性則包容度較寬 ，反正對錯也只有自己知道。今既拿出來面眾，復讀竟覺有幾分訓詁成分。唐孔穎達云，“詁訓者 通古今之異辭 辯物之形貌 則解釋之義盡歸於此” 。這其實大大超過了我的原意和能力。就此容我對碑中幾處殘缺字的補完，做一點解釋性說明。
碑陽 “餘胙賜先生執事” 之胙字佚，但據碑陰 “餘胙賦賜”句，因兩處所云為同一事，故所佚為胙字無疑。
碑陽 “增異輒止” 之止字，所見文本皆作上字，於文理不甚通順。此謂所上之表，云出王家穀春秋祭孔，如有異義，便可止奏之意。故當為止字。
碑陰 “春秋易禮” 之易字，所見文本不一，有云復字，有云行字等等。據上下文，為史晨初來謁祭孔廟，於靈位前所見所悟者。春秋實非云季節，乃孔子所修《春秋》，禮實非行禮之禮，而是孔子所修六書之一《禮記》，皆為陳於堂上之著作。故所佚之字，必云孔子所修之其他著作之一，可為《詩經》《尚書》《易經》或《樂經》。我選了易字，當然也可能是詩樂書三字之一。又或為孝字，因為碑銘有 “復演孝經” 句，《孝經》傳為孔子學生據師所撰。
碑陰 “考之坎律” 之坎字，有云為六字。六律亦通，但從殘字看不像六字的一部分，故疑為他字。小豎旁邊一波，類欠字旁，故覺可能是坎字。考為敲義，坎為擊打之聲，此於文意也更通順。
碑陰 “東行道袤” 之袤字，所見文本多做表字，於文理不通。察殘字，必為衣字底。故覺當為袤字。袤謂南北之距，與下句 “南北各種一行梓” 吻合。
高興的是，拙文推出之際，大約正值波士頓蘭亭雅聚書社《史晨碑》臨習班開課之時。僅望能對諸筆友的學習有一點幫助，並藉此誠請方家教正為盼。
齊雅明 二零二一年重九日
［碑陽］
建寧二年三月癸卯朔七日己酉，魯相臣晨，長史臣謙，頓首死罪，上尚書：
“臣晨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臣蒙厚恩，受任符守，得在奎婁，周孔舊寓。不能闡弘德政，恢崇壹變，夙夜憂怖，累息屏營。
“臣晨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臣以建寜元年到官，行秋饗，飲酒畔宮，畢，復禮孔子宅。拜謁神坐，仰瞻榱桷，俯視几筵，靈所馮依，肅肅猶存。而無公出酒脯之祠。臣即自以奉錢修上案食醊具，以敘小節，不敢空謁。
“臣伏念孔子，乾坤所挺，西狩獲麟，為漢制作。故《孝經援神挈》曰：玄丘制命帝卯行。又《尚書考靈耀》曰：丘生倉際，觸期稽度為赤制。故作《春秋》以明文命，綴紀撰書，修定禮義。
“臣以為素王稽古，德亞皇代，雖有裦成世享之封，四時來祭，畢即歸國。臣伏見臨璧雍，日祠孔子以大牢，長吏備爵，所以尊先師重教化也。夫封土為社，立稷而祀，皆為百姓興利除害，以祈豐穰。《月令》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矧乃孔子，玄德煥炳，光臻上下。而本國舊居，復禮之日，闕而不祀。
“誠朝廷聖恩，所宜特加。臣寢息耿耿，情所思惟。臣輒依社稷，出王家穀，春秋行禮，以共煙祀，餘胙賜先生執事。
“臣晨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臣盡力思，惟庶政報稱為效，增異輒止。
“臣晨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上尚書。”
時副言大傅、大尉、司徒、司空、大司農府治所部從事。
昔在仲尼，汁光之精，大帝所挺，顏母毓靈。
承敝遭衰，黑不代倉，轉輒應聘，嘆鳳不臻。
自衛反魯，養徒三千，獲麟趣作，端門見徵。
血書著紀，黃玉響應，主為漢制，道審可行。
乃作《春秋》，復演《孝經》，刪定六藝，象與天談。
鉤河擿雒，卻揆未然，魏魏蕩蕩，與乾比崇。
［碑陰］
相河南史君諱晨字伯時，從越騎校尉拜，建寧元年四月十一日戊子到官，乃以令日拜謁孔子。望見闕觀，式路虔跽，既至升堂，屏氣拜手。祗肅屑僾，髣髴若在。依依舊宅，神之所安。春秋易禮，稽度玄靈。而無公出享獻之薦。欽因春饗導物嘉會，述修璧雍社稯品制，即上尚書。參以符驗，乃敢承祀，餘胙賦賜。刊石勒銘，並列本奏。大漢延期，彌歷億萬。
時長史廬江舒李謙敬讓，五官掾魯孔暢，功曹史孔淮，戶曹掾薛、東門榮、史文陽、馬琮，守廟百石孔讃，副掾孔綱，故尚書孔立元世，河東太守孔彪元上，處士孔裦文禮，皆會廟堂，國縣員冘，吏無大小，空府竭寺，咸俾來觀。並畔宮文學先生、執事諸弟子，合九百七人。雅歌吹笙，考之坎律，八音克諧，蕩邪反正，奉爵稱壽，相樂終日。於穆肅雍，上下蒙福，長享利貞，與天無極。
史君饗後，部史仇誧、縣吏劉耽等，補完里中道之周左廧垣壞決，作屋塗色，修通大溝，西㳅里外，南注城池。恐縣吏斂民，侵擾百姓，自以城池道濡麦給，令還所斂民錢材。
史君念孔瀆顏母井去市遼遠，百姓酤買，不能得香酒美肉，於昌平亭下立會市。因彼左右，咸所願樂。
又敕：瀆井復，民餝：治桐車馬於瀆上；東行道袤，南北各種一行梓。
假夫子冢、顏母井舍及魯公冢守吏凡四人，月與佐除。
雅明 临
［釋讀］
建寧——東漢靈帝年號。建寧二年為公元169年。
癸卯朔七日——癸卯，三月驚螫至四月清明。朔七日，初七日。
己酉——干支年紀，即公元169年。
魯相——魯為漢郡國之一（東漢共設105個郡國），亦稱魯國。魯郡治六縣，包括魯縣，即今曲阜。魯郡設相一人，稱魯相，隸屬中央，職如郡太守，主政務。
長史——官職，相的輔官，職如郡丞，類秘書或秘書長。漢代郡國設相一人；相有長史一人。
尚書——漢代官署名，亦稱尚書台，主理一切文書奏章。故上奏章、上奏表与上尚書同義。尚書台初為漢成帝設，至東漢光武帝時，為制約三公，凡機密之事全交尚書台處理，所以尚書權利極大，既出詔令，又出政令。
頓首死罪——謙卑之言，但也說明所奏之事，非其份內政務，故有僭越職權之嫌，攝威於尚書台。
符守——符為官符，守乃郡守。
奎婁——又名降婁，《漢書律歷誌》所記歲術之一，時在春分至清明之間，約合公歷三月六日至四月四日。
周孔舊寓——孔子舊居。
恢崇壹變——恢崇意為發揚光大，壹變喻復周禮。此云繼孔子衣鉢，光揚周禮於天下。
夙夜——早晚，朝夕，日日夜夜。
累息——歎息。
屏營——惶恐不安。這一段虛討自己瀆職。
秋饗——秋季鄉飲， 古時聚會，約農曆十月一日， 賢者舉為上賓，敬以酒食，尊明教化， 《後漢書 李忠傳》：“春秋鄉飲，選用明經，郡中向慕之”。饗－享獻，段玉裁 《說文解字注》：亯燕之亯正作亯。亯，獻也。左傳作亯爲正字。周禮，禮記作饗爲同音假借字。
畔宮——又作泮宮，學宮，此指講堂，為祭祀前習禮和祀後飲宴所用。
神坐——此指孔子靈位。
仰瞻榱桷，俯視几筵，靈所馮依，肅肅猶存——榱桷，屋椽；几筵，靈座；馮依－馮，凭的假借字。馮依， 凴依，凭依皆同。《說文解字注》：凡經傳云馮依，其字皆當作凭。據《禮器碑》，孔廟於156年即永壽二年由時魯相韓勑集民資（計45500五銖錢）修飾，並增置禮器等。
而無公出酒脯之祠——沒禮官以酒肉供祀。
醊具——祭祀所用酒具。
小節——微成禮道。
空謁——沒有祭品的拜謁。
乾坤所挺——挺，生也；天挺之資。
西狩獲麟——麟，《說文解字》：大牝鹿也。麒麟傳為仁獸，雄為麒，雌為麟，世有聖人時出現。西狩獲麟，見《春秋左轉 哀公十四年》： “春，西狩于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緯讖《春秋 演孔圖》：哀十四年春， 西狩獲麟，作春秋，九月書成。以其春作秋成，故曰春秋也。
為漢制作——為漢制法。
《孝經 援神挈》——漢七緯中孝經緯中的一篇。挈， 契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古叚借爲契栔字。
玄丘制命帝卯行——玄，黑也。丘，孔丘即孔子。讖緯著稱孔子乃黑帝之後，授命而生，不為帝，但為漢制法。
《尚書 考靈耀》——漢七緯中尚書緯中的一篇。
丘生倉際，觸期稽度為赤制——丘：孔子。生倉際：倉即蒼，蒼為周，意生於周末世。觸期：應期。稽度：考核衡量。《後漢書 孔融傳》：稽度前典，以正禮制。為赤制：赤為漢，意為漢制法。這句話的大意是：孔子生於周朝之末世，應期授命， 稽度前典 ，而為漢室制法， 以正禮制 。
禮義——義，同儀。《說文解字注》：義爲儀之假借字也。
素王——孔子的尊稱、別稱。按讖緯《春秋 元命苞》說：“夏，白帝之子；殷，黑帝之子；周，蒼帝之子。”孔子为殷之后，故感黑帝而生。因周為蒼帝子屬木，孔子為黑帝子屬水，而漢為赤帝子屬火。水養木，木生火，故孔子不得為帝王，而只能為素王。
稽古——考察古事，意稽度前典。
裦成世享之封——西漢末漢平帝（時王莽攝政）封贈孔子後裔世為裦成侯 ，食邑八百戶。《漢書卷 十二 平帝纪》：孔子後孔均為褒成侯， 奉其祀。
四時來祭，畢即歸國 ——《乙瑛碑》記：褒成侯四時來祠，事已即去。
璧雍——或作辟雍，原為西周天子所設大學。東漢時，為行饗飲、禮祭牲祀之所。
大牢——即太牢，古帝王侯祭祀社稷，牛、羊、豕三牲全備稱之太牢。
長吏——《漢書 百官公卿表》：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為長吏。此指地位較高的縣級官吏。
備爵——掌奉祭祀所用的酒器。
《月令》——即《禮記 月令》，中陳諸月行祀之禮祥。
百辟——諸侯、百官。
矧乃孔子——況且是孔子。
光臻上下——'臻’， 此字原碑剝蝕 ，拓本不清楚，所見釋本多作'於’字。鉤其余跡，覺更類'臻’字，意思也更通順。
闕而不祀——闕，看望而不祭祀。《說文解字》：門觀也。 又《廣韻》不供也。《左傳 襄四年》敞邑褊小，闕而爲罪。闕，不供也。
思惟——思維。
出王家穀——此乃奏本的核心，即奏請漢室出資，（後文）每年春秋兩次祭孔。
煙祀——古代對天神的祭祀，祭時先升煙以告天。這里約指祭禮要隆重。
餘胙——祭祀的餘物。
庶政——民政。
增異輒止——'止’字， 所見版本都作'上’字，實誤。意為如有相反或不同意見，止奏便是。
副言——奏本的抄本。
大傅——即太傅，与太保同為上公。
大尉司徒司空——大尉，即太尉，原稱大司馬，与司徒司空統稱三公。東漢時，三公的政務謹在於議事，而沒有政令權。
大司農——九卿之一，名義上為司空所領。司農掌領一國之錢穀。所奏'出王家穀’，一旦經準，即從司農府調拿。
昔在仲尼，汁光之精，大帝所挺，顏母毓靈——仲尼，孔子，名丘，字仲尼；汁光之精，讖緯云王者皆感太微宮五帝之精而生，黑帝為汁光紀，孔子乃黑帝之子，受汁光之精； 大帝，指上天；所挺，所舉，所受，謂之天命；顏母，孔子的生母姓顏；毓，同育（說文）。這四句話的意思是：昔日孔子受天命而來，乃是顏母得黑帝之精而育。
承敝遭衰，黑不代倉，轉輒應聘，嘆鳳不臻——承敝遭衰 ，孔子仕途坎坷，遊說於列國卻屢遭棄用，流落至陳，幾被餓死 ；黑，黑帝，主商殷；倉，蒼帝，主周朝；孔子為殷之後，所以不能取代周王； 轉輒應聘，云孔子四處遊說，後雖在魯國得做司寇，卻為時很短；嘆鳳不臻，謂生不逢時，《論語 子罕》記“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這四句話的意思是：孔子一生坎坷，周遊列國，卻幾遭敝棄，奈何生逢末世，不覺老之將至，而一事無成。
自衛反魯，養徒三千，獲麟趣作，端門見徵——自衛反魯，反，通返，謂自衛國返回魯國；養徒三千，謂孔子開庭施教，門人弟子聚三千余人；獲麟趣作端門見徵句， 趣，通趨，演 《春秋 哀公十四年》所記鲁哀公西狩獲麟一事，直取於《春秋演孔圖》：“得麟之後，天下血書鲁端門， 曰：趨作法，孔聖没。周姬亡，彗東出。秦政起，胡破術。書紀散，孔不絕。子夏明日往視之，血書飛為赤鳥”云云。 這四句話的意思是：從衛國返回魯國後，門生三千，俟鲁哀公西狩獲麟，嘆作不祥，殊不知端門見血書徵象，趨而修書。
血書著紀，黃玉響應，主為漢制，道審可行——此直引《搜神记》云“孔子修《春秋》、制《孝經》既成，齋戒，向北辰而拜，告備于天。乃洪鬱起白雾摩地，赤虹自上而下，化为黄玉，长三尺，上有刻文。孔子跪受而讀之，曰：寶文出劉季，握卯金刀，在軫北，字禾子，天下服。” 這四句話的意思是：著紀既畢，乃見赤虹自上而下，化为黄玉，有文，明所著乃為漢制法是也。
乃作《春秋》，復演《孝經》，刪定六藝，象與天談——六藝，古作禮、樂、射、御、書、數，此指《易》《書》《詩》《禮》《樂》《春秋》，據傳孔子對這些書都做過刪定；象，易之卦象。這四句話的意思是：是故孔子不僅作《春秋》，著《孝經》，還刪定了《詩》《書》《禮》《樂》，又注了《易》，正合了易卦中之天象。
鉤河擿雒，卻揆未然，魏魏蕩蕩，與乾比崇——鉤，研究；河，河圖；擿，音'梯’，搜索；雒，洛書；河圖洛書均為中國古代傳說中上天授與的神秘圖象或文字，為讖緯學的源頭；揆，揣度；乾，天；崇， 同終。這四句話的意思是：他研究《河圖》，探索《洛書》，揣測未然，其偉大，是与天地共存的。
以上六個四句，叶韻，為碑銘。
河南——郡名，東漢時稱河南尹，西漢時稱河南郡，是漢朝一級行政區。河南尹（郡）下治 21 縣。
史君——史，通使，即使君，對州郡長官（如太守）的尊稱。一云魯相姓史名晨，此直稱史君，因故此碑得名史晨碑，亦通。
越騎校尉——統禁軍（相當於現衛戍區）宿衛兵中的輕騎兵。這句話是說：前河南尹郡守晨，字伯時，從越騎校尉拜作魯相。
戊子——戊子時，可推知四月十一日為丙寅。
令日——吉日。
闕觀——闕，孔子故居稱作闕里；觀，樓觀，高大的殿宇。
式路虔跽——式，效法；跽，跪。效法古人，一路跪拜。
升堂——高堂，大殿。
祗肅屑僾——祗，神祗；肅，肅穆；屑，敬；僾，隱約， 《禮記 祭義》僾然必有見乎其位。靈位肅穆，竦然起敬。
髣髴——彷彿。
春秋易禮——易，易經。此字原碑剝蝕，已不能明辨。所見碑帖及網上貼傳的都是'復’字，於上下文意，不甚通達。我度此處'春秋’二字，當為《春秋》，而非季節；'禮’為《禮記》《周禮》，而非行禮。《春秋》《禮記》皆屬六經。所以，這句話應該是指供擺在靈前的生前經著。故第三字處，亦應為孔子修注過的六經之一，有'詩’、'書’、'樂’、'易’四個選擇。又從剝蝕殘留的情況看，'易’字的可能性最大。
稽度玄靈——稽度， 體察。玄，同黑，讖緯著稱孔子乃黑帝之後，故玄靈即孔子之靈。'春秋易禮，稽度玄靈’意為：看到《春秋》《 易經 》《禮記》等經著，好像孔子依然活者一樣。
享獻之薦——酒肉果蔬等靈前供品。
欽——《康熙字典》引東漢鄭康成云：敬事節用謂之欽。
春饗——春饗，春日鄉飲， 古時聚會，約農曆正月十五日，詳見前'秋饗’。
嘉會——慶聚相會。
璧雍——或作辟雍，原為古代天子所設太學。此泛指一般學府。
社稯——國家。
即上尚書——當即上奏本。此指碑陽所刊的奏本，奏於建寧二年三月朔七日下午五至七時。這整句話的大意是：因為春日鄉飲而會，雖然拮据，但使與會的賓老們有機會談及如何光大孔學，以提高國家和社會的穩定性，故此寫了奏本，上表尚書台。
符驗——凴證，此當指奏本的批覆。
餘胙賦賜——餘，剩餘；胙，祭祀用肉；賦，施與；賜，賞賜。意思是祭祀供品有餘則賞賜給執事等人，与碑陽中記所奏之“餘胙賜先生執事”是相同的。
刊石勒銘——刊石，刻碑；勒，雕刻；銘，銘文，此指碑銘，碑陽自“昔在仲尼 ”至“與乾比崇 ”共 48 句即為碑銘；並列本奏，指碑陽中勒刻的奏本原文。由這兩句也可以推斷碑陽与碑陰是同時間刻的，約建寧二年五月麥收之後。理由有二：1）因為上書是三月七日，這類奏本不是加急文件，洛陽來回約要一個月時間。所以尚書台允準，加之祭祀的準備工作，大約要到五月。2）碑陰記史君饗後云云，“自以城池道濡麦給”，說明饗祀聚會當在麥收之後，約五月下旬。
大漢延期，彌歷億萬——彌，長久。兩句頌詞。
廬江舒——廬江舒縣。此謂長史李謙從來，大約此前在舒縣做過縣令。
五官掾，功曹史，戶曹掾——皆為漢時郡屬官名。郡縣分曹治事，掾為正，史為副。五官掾掌管春秋祭祀，可代諸曹理事。
戶曹掾薛——薛，孔薛；抑或為姓，則名缺。
東門榮、史文陽、馬琮——所見釋本，均將'門’'榮’兩字斷開，疑誤。東門為復姓，單諱榮；史文亦為復姓，單諱陽。
守廟百石——百石，職名，掌管廟中禮器、守廟、春秋饗禮等。此職於漢桓帝永和元年（公元 15 年）由魯相乙瑛申加，祥見《漢魯相乙瑛置百石卒史碑》（簡稱《乙瑛碑》）。
孔讃——字元寶。孔子二十世孫（次）。其兄孔完，為長孫。《闕里文獻考》記：“二十代完襲封襃亭侯，邑百戶。早卒無子。魏文帝以其弟讚之子羨紹封。”
孔立元世——'立’，訛誤，當為'翊’，孔翊 ，字元世，孔子十九世孫 ，孔賢的次子。《闕里文獻考》記：“賢生三字。長即宙。次翊，字元世。次彪，字元上。”又記：“翊，舉孝廉，為御史中牟令，拜尚書。” 由'故’字可知孔翊於饗祭時仍在，俟碑刻時已逝世。
孔彪元上——孔彪，字元上。孔子十九世孫， 孔賢的次子。《闕里文獻考》記：“舉孝廉，拜尚書侍郎，轉治書御史，出為博陵太守，遷下邳，相河東太守，以病辭官。”
處士——隱士，隱居不出仕。
孔裦文禮——孔裦，字文禮。孔子二十世孫，有《漢故豫州從事孔裦碑》記，但剝蝕嚴重，未可卒讀。孔裦 為孔宙之三子。169年10月鉤黨之獄，孔裦因匿張儉被處死， （史傳孔裦与孔融為匿張儉事堂上争死。胞弟孔融為第六子，《孔融列傳》記“宙有七子，融為第六。”）。故知碑中所記饗祭与碑刻，都應在10月之前。
國縣員冘——冘，擁進。各級官長紛擁而至。
咸俾來觀——咸，全；俾，從。全都跟來觀看。
考之坎律——考，同敲；坎， 此字原碑剝蝕，所見釋本都作'六’字。原刻尚有一波折明晰可辨，但絕不象'六’字的筆法。竊以為更類'欠’邊，釋作'坎’字，於意也更通順。坎，《康熙字典》注：擊物聲。《詩 陳風》坎其擊鼓，坎其擊缶。
蕩邪反正——音樂聲在廳堂中迴響。
斂民——斂，苛雜賦稅。
城池道濡麥——濡，同壖，假借為堧，《說文解字注》城下田也。此謂利用城墻邊空地所種的麥子。
給——供給。
孔瀆——孔，此非姓氏，乃孔洞、孔竇之意；瀆，竇也，《說文解字注》：空也。空孔古今語。凡孔皆謂之竇。古亦借瀆爲之。如周禮注四竇卽四瀆。故'孔竇’實'空竇’，即岩洞之意。今有夫子洞，傳孔子就生在這個洞里。
顏母井——顏母，孔子生母顏徵在；顏母井，傳說顏徵在生孔子後， 在此井取水而得名。
去市遼遠——夫子洞顏母井皆在距曲阜東南 30 公里的尼山，故去市遼遠。《說文解字》： 遼，遠也。
昌平亭——在昌平山下，位於曲阜与孔瀆顏母井之間。
會市——集市。
瀆井——此指上云孔迵及顏母井。
民餝——餝，同飾。意百姓修整。
東行道袤——袤， 此字原碑剝蝕 ，但下部'衣’字底尚可認。所見釋本均作'表’，於意難通。當為'袤’字。《說文解字》：南北曰袤。此指東行道南北之距，即道兩側。
顏母井舍——'井’字， 所見版本都作簡體'开’字，實誤。
魯公冢——即伯禽塚，據清 洪頤煊《凭津讀碑記》考。
月與佐除——佐同左。月下就与免除。
（碑文中的佚字或残字有些为余所推敲，标注为橘色。期待方家指正）
參考文獻：
《寶刻叢編》，宋 陳思。
http://books.google.com/books?id=UYcqAAAAYAAJ&printsec=frontcover&source=gbs_ge_summary_r&cad=0#v=onepage&q&f=false
《凭津讀碑記》， 清 洪頤煊。
http://ctext.org/library.pl?if=gb&res=2795&by_author=洪頤煊
《漢碑引經考》， 清 皮錫瑞。
http://books.google.com/books?id=fX8pAAAAYAAJ
《闕里文獻考》，http://ctext.org/library.pl?if=gb&res=2101
《先秦兩漢文化的側面研究》，鍾宗憲。https://books.google.com/books?id=cHhHS6iOVlEC
東漢孔氏家學及《孔叢子》偽書公案，曲阜師範大學，李新民、黃懷信，2007年4月。http://qwww.docin.com/p-810147823.html
尼山尋找聖人的足迹，《大眾日報》，2010年9月22日
http://book.ifeng.com/culture/3/detail_2010_09/22/2606693_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