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孙殿镔:一换十
2020年深冬,一天上午,暖阳高照,没有一丝风,七八位老姐妹聚齐后,出去遛弯儿。她们都七八十岁年纪,阳光洒在一丛丛高低不同的白发上,泛着银光,小区旁的小路上不时响起她们的欢声笑语。
“地瓜,地瓜,卖地瓜的来啦——河东沙窝的好地瓜,又甜又面!地瓜,地瓜······”一阵洪亮的吆喝声将老姐妹们吸引到一辆三轮车前。一个中年汉子戴着藏青色帽子,边吸着烟边吆喝着,烟头上的烟和他嘴边的白气一起袅袅上升,他满是胡子茬儿的黑红色脸庞在烟气后显得有些模糊。他脚下竖着摆放着几袋地瓜,身后还有满当当的一车,车上放着一张硬纸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袋十六,概不还价”。
“大娘,买袋子地瓜吧,一袋子才十六!”汉子将夹烟的左手往旁边一伸,右手抹一下脸,脸上恳切的表情很清晰了。
“哦,你这地瓜怎么样?”打头的王老太问。
“哎呀,俺这是有名的河东地瓜,在沙土地上种的,你看看多滑溜啊,关键是还好吃,又甜又面。”汉子指着一袋子地瓜说,那袋子上还放着两块削去皮的地瓜,露出红黄色的瓜瓤,在暗红色瓜皮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王老太蹲下扒拉扒拉红网格袋子,摁了摁里面的两块地瓜,起身转头对老姐妹们说:“嗯,是河东沙窝地瓜,俺老家离他那儿不远,跟人家地不一样,俺地里栽的地瓜尽遭地曲(一种害虫),还没滋味,熬玉米糊糊也不好喝。嗯,这地瓜不孬。”老姐妹们已围过来,也扒拉扒拉袋子,摁摁这个,碰碰那个,都说不孬。
“先给我拿一袋吧,十五,行不?”王老太右手上挥,大将军一般。
汉子提起一袋递过去,摇着头:“大娘,不行,就十六,我这一袋子就挣这一块钱,不能白给您干活呀!您看,这牌子上不是写着了吗?”
“嗐,写着归写着,你这牌子又不是皇帝的圣旨,不能说十六就十六呀!”王老太一边摸兜一边继续讨价还价,老姐妹们三言两语地帮着腔。
“不行,真不行,十六您就拿着,不行的话瓜还是我的。”汉子坚持己见,将那袋地瓜又放下。
“嗐,你拿过来,这不是给你拿钱了嘛!”王老太嘴唇有些塌陷,声音依然响亮。
汉子笑着将地瓜递过来,放到王老太脚下。王老太摸索出几张纸币,一看,真巧,正好十六!不对不对,这是真不巧!她心里埋怨着自己掏钱的手,将十五元钱递过去,另一只手攥着那一块钱。
汉子左手接过钱,摊着双手,一脸无辜:“哎呀,大娘真不行。您看俺起了个大早,大冷的天儿,赶了四五十多里路,好不容易到城里,饭都没吃呢。您不能让俺白忙乎啊!”
“什么啊,就一块钱的事儿!前天我在超市里逛,人家那比你这还好,一袋才十三。行啦行啦,别跟俺老人家计较这块儿八角的啦!”王老太脸上显出近乎哀求的笑容。
“您老人家可是好户,孩子出息,都把您接城里享福啦,比我这庄稼汉可强多啦,您就给俺十六吧!”汉子手又往前伸了伸,王老太下意识地将脚下的那袋地瓜往后拉了拉,老姐妹们再次纷纷帮腔,似乎不讲下这一块钱是她们集体失败一般。
汉子用手捻了捻手里的钱,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眼睛里闪过狡黠的亮光。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屁股用力抛向旁边的垃圾桶,烟屁股准确地命中目标。他坏笑着:“大娘,这样行不行?您要是把那一块钱给我,我就再返给您十块钱!”
“什么?你别糊弄人玩啦!”王老太眼睛睁得大大的。老姐妹们鄙夷地笑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汉子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大娘,我说的是真的,只要您把手里那一块钱给我,我就给您十块钱。俺虽是乡下的,吐口唾沫掉在地上也砸一个坑儿!”说完,他真的往地下吐了口唾沫。
老姐妹们感觉又好笑又好奇,纷纷鼓励王老太:你就把那一块钱给他,看他怎么样?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拿钱跑喽吗!
王老太将信将疑地将一元钱递过去,汉子接到右手里,哈哈大笑。老姐妹们莫名其妙,大惊失色。汉子右手缩回,左手前伸,将那十五元钱捻开,那张十元钱下面竟又露出一张十元钱!他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下面那张十元钱,递到王老太眼前:“大娘,给你十块钱!”
王老太先惊后喜,接过十元钱,朗声大笑,指着汉子笑骂:“你啊,你啊,真是个鬼家伙儿!”老姐妹们也哄堂大笑。
“嗐,大娘,就是您不给我那一块钱,我也得把这十块钱还给您!咱一个庄稼人,糊弄您老人家干么?那样丧良心!”汉子有点得意地说道。说完,他又点着一支烟,眯缝着眼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白色的烟圈。
2020年12月19日星期六上午
【作者简介】孙殿镔,男,1974年1月出生,汉族,山东省聊城市人,现为一小学校长,聊城市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记录生活中的真善美,传播思想里的正能量,是他天然的爱好,更是他自发的责任。“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是他非常喜欢的格言;“知足知不足,有为有不为”,则是他的座右铭。从中,可见他的善良、理性、勇敢和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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