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祝福》有感
以存在主义视角看《祝福》中的“我”与祥林嫂的彷徨
一、提出问题与理论阐释
《祝福》是鲁迅先生的作品《彷徨》的开篇之作,通过对“我”和祥林嫂的一系列行为以及鲁镇中其他人对祥林嫂的看法的描绘,表现了深刻的存在主义的哲学思想和内心对荒谬世界的大悲悯和大彷徨。在我看来,小说中的“我”与祥林嫂一样,都陷入了深深的彷徨之中,而导致这种彷徨的原因,便是本文所要探讨的。
首先,笔者在本文中看待“我”和祥林嫂的视角是“存在主义”。具体来说,主要是借用了以下三个基本假设:1.存在先于本质。自己的本质,包括主观上所谓“人生的意义”,都是由存在的自己决定的。正如尼采所言,“是创造的自己创造出重视和轻视,他为自己创造出快乐与苦痛。创造的肉体为自己创造了精神,作为其意志的的帮手”,也就是说,精神服务于肉体,肉体的意志出现在一切思想之前,并且至高无上。2.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因为人的自私性及其欲望的一致性与社会的维持及发展的矛盾,世界会给予我们深切而不绝的痛苦,而没有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或者天赋逃脱。3.人生而自由。人永远不能参照一个已知的或特定的人性来解释自己的行动,要明确动机,只能通过理性,拷问灵魂。而由以上的基本假设,我们只能确定三件事:我们活着,我们会死,我们需要减少痛苦。
以这样的视角去看“我”和祥林嫂,我们就可以说,他们都有减少自己痛苦的需求,甚至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世界的荒谬和生命的虚无,也都努力着去改变,而结果是,一个被被迫“再离去”,而另一个走向了幻灭。
二、对“我”和祥林嫂思想的分析与比较
(一)“我”的彷徨
“我”作为一个在外求学的知识分子,回到自己的故乡鲁镇,感受却并不如何好;住是“暂寓”,乡人“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往日同游的朋友,也“已经云散”,更重要的是,祥林嫂的事“使我不能安生”所以“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当初正是因为不满于鲁镇人们的麻木,才选择离开家乡,去追寻自由和真理的,而现在回来了,却发现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甚至因为自己自我意识的觉醒,对祥林嫂这样的人平添了”胆怯“与毫无意义的同情,因而也给自己找了许多旁人没有的不安与痛苦。既然对生命意义的追寻毫无意义,那“我”又为什么要挣脱愚昧,而让自己承受这些不必要的痛苦呢?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我”才会逃避似地想“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才会自欺欺人地觉得,“明明已经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要来的事已经过去”“为人为己,也都还不错”“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
“我”的这种思想,有其积极的意义。“我”之所以会逃避,会欺骗自己,是因为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就像人会“忘记”令自己过于痛苦的经历一样,“我”不知道该怎样获得解脱,于是只好用“鱼翅”“说不清”“使厌见者不见”“祝福”之类的事物或观念来麻醉自己,使自己不那么忧虑和恐惧,在理性思考显现其无力时,“暂且搁置”也不失为一种避免过大痛苦的方法。但另一方面,这样做,其实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而且更加剧了内心的彷徨,以致“我”这样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在面对祥林嫂这样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的灵魂拷问时,会“即刻胆怯起来”,这才明白,“自己也还完全是一个愚人”,从而陷入了更大的空虚与自我怀疑之中。
因此,笔者以为,“我”彷徨的原因,就在于缺乏信仰。也许“我”有许多科学文化方面的知识,但“我”没有一个可以作为其精神支柱的信仰,换句话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我”从开始就是彷徨的;因空虚而离去,归来后亦不知路在何方。本来,如果“我”一直积极地去探索自己的内心,也许会经历一段时间的痛苦,但通过阅读和思考就可以慢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而最终走出彷徨。而他却因为害怕痛苦,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到最后也没能获得灵魂的救赎,而只能陷入无尽的空虚和自我欺骗。
(二)祥林嫂的彷徨
如果说,“我”彷徨是因为缺乏信仰,那么,祥林嫂的彷徨,则是能力使然。一方面,她有强烈的自由意识和对个人幸福的渴望,所以她会选择从没了丈夫的家里逃出来,而被许给贺老六后又会选择“一头撞在香案角上”(个人认为,此非“守节”之举,不然她完全可以结婚后继续寻短见),并且在鲁家做事时“做工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另一方面,由于见识的不足和思想上的不成熟,她并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之所以不能使生活顺自己的心意,不是因为不够努力,而是因为社会的荒谬(对人的异化和剥削,从而维持其发展),因为社会不会允许太大程度的“离经叛道”,反而在希望破灭之后,转而去求助于封建思想,去“捐门槛”(结果当然是无济于事),实在令人惋惜。
祥林嫂的彷徨,并非是持续不断的,事实上,很有几次,她获得了短暂的幸福。第一次,是她来鲁家做工。她从家里逃出来时,怀着一种理想主义式的“我的命运我做主”的想法,凭借“壮大”的手脚和“安分耐劳”,拼命干活的态度,很快就赢得了鲁家人的青睐,物质上也有了保障(每月五百文的工钱,足够她衣食无忧,甚至再嫁人了),因此“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然而,这时社会的“负反馈”机制发挥作用了(当人们想要通过某种手段,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时,社会就会通过“传统”“道德”“人性”等途径对自由者施以毁灭性的打击,以威慑那些仍存有反叛之心的旁观者,从而巩固其对人们思想的统治),她被许给了贺老六。虽拼死反抗,终是被“反关在新房里”,此时她可能已经逐渐意识到,当一个反叛者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再加上有“儿子”“男人”“房子”等使她欢愉之事,所以她也就安然地接受了生活的摆布,并且从中再次体会到了幸福,“母亲也胖,儿子也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也真的是”交上好运了“。
可生活本就没有什么“应该”,她又接连被生活以痛相吻——男人病死,儿子被狼衔去。生活又一次把她逼到了角落里,蜷缩着。她只好再去鲁家,可这一次,她“手脚没有之前那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是的,她已经开始彷徨了。原来所有挣扎,要强,实干和不屈,最终只能换来人们“又冷又尖”的笑和“你放下吧”的鄙薄,原来人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的?既然如此,那何必再像以前那样用心地生活?这么一想,她反倒觉得,相比于“自由”之类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封建迷信”显得更加切实,也更加具有可行性——捐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