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右中旗往日印象之七:文化馆
本文作者:黄金亮
八十年代中后期,各地的学校里开始建起了一批名为“逸夫楼”的建筑,有的是图书馆,有的是教学楼,很多人不知就里,往往发问逸夫是谁?我也常常脱口而出:邵逸夫。据统计全国各地大中小学,由邵逸夫出资并以其名字命名的楼馆有近三万座。
邵氏电影片头
我对邵逸夫的认知,源于看了不少邵氏电影,观影地点不在剧场也不在影院,而是在察右中旗文化馆的录像厅。当年VHS录像机初进中国,尚没有达到普及的程度,文化馆得风气之先,走的是市场经济的途径,开辟出一个录像厅,既可自身创收,又满足了公共文化消费的需求,可谓是一举两得。电影院对面,文化馆以东的巷子里,录像厅的音响当时也是震耳欲聋,与电影院常播放电影歌曲不同,录像厅里传出来的都是打斗的声音,刀枪剑戟叮当作响,铁掌虎拳风声凌厉,引得一班少年儿童留恋观望驻足不前。说来失笑,录像厅除了刀光剑影偶尔也会红袖添香,有一部武打片《双形鹰抓手》,里面一个镜头,大约也就是十几秒,一位可能是青楼女子的妖艳妇人,将衣服由上而下缓缓褪下……只这一个闪光点,这部片子被连续播放,有人不惜代价,进进出出看了好几遍。1984年,我在二中读初三,上学的路上正好经过此地,往往腿迟脚慢频频回头,几乎成了录像厅的常客,曾经有过逃课一周看录像的光辉历史。那一个星期,每天瞒着家长,计算好上下学的时间,早出晚归,却都是在录像厅里观影度过的。一个礼拜下来,满脑子不是邵氏就是嘉禾,李小龙、成龙、狄龙,三龙连放,铿锵三龙行,让人头晕目眩。一周后,和同伙重回校园,班级里已经没有了我俩的座位。去问班主任,班主任瞪大眼睛说你们俩还来了啊,你俩的桌凳劈开给别的同学修了桌椅了。当时教学设备差,大多数人的桌椅板凳都是摇摇欲坠,学校经常得给这些老爷桌椅修整一番,说是修整,也就是钉个楔子加固一下。我们两个看了一周录像,不幸做了全班同学的楔子。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没看过武打录像片,一个礼拜的红打黑闹,邵氏和嘉禾尽收眼底,兴趣和好奇消失了。
邵氏影业出品的《大醉侠》
嘉禾影业出品的《猛龙过江》
录像厅只是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一个插曲,文化馆以文化自居,其实还是传播了不少正能量。记得我在学龄前就在文化馆里听过专门的老师讲革命故事,录像大行于天下之前,文化馆隔几天就会放幻灯片,那些幻灯片做得考究精致,既有传统历史故事,又有革命斗争传奇,光影斑驳,五彩缤纷,虽无活动的人形、悦耳的音乐,但是细心听放映员的讲解,更有一番不同的乐趣。文化馆一进大门的左手,有一间阅览室,阅览室里桌椅整齐,窗明几净,一道玻璃隔扇把阅览室和借阅室分成两处。很多无聊的周末,安逸的夜晚,阅览室里人影绰绰,去晚了都没有座位,只好站着。在这里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报纸和杂志发行,报纸每一种用夹子夹在一起放在架上,可以随便阅读,杂志好像需要交一点押金,然后和管理员借阅。《人民画报》《少年文艺》《儿童文学》是我经常喜欢浏览的几种。小学时,听老师讲完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后,不过瘾,还在文化馆借阅过徐迟的原作,那篇文章登在《人民文学》上,我连着去了三四天才算囫囵吞枣地看完,陈景润走路撞电线杆连说对不起的故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徐迟 著 《哥德巴赫猜想》单行本
小学四年级,学校给每个班里发了五个阅览证,我有幸被老师选中,从此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少儿阅览室借书看,借阅周期最长是一个星期。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文化馆的少儿阅览室窗口总是爆满,不得不排起曲曲弯弯的长队,阅览室窗口外有一个编号箱,箱子有多层小抽屉,各种图书的分类在外面有标志,小抽屉中有卡片,记有书名和编号,借书以前需要先翻看这些卡片,心里默默记下要借阅图书的编号。因为排队不易,一次还得记住好几个,以防万一想借的书没有,还有替补。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时候记了好几个,也好不容易排上队了,想借的却一本也没有,不得不懊恼地重新翻看卡片重新排队。夹一本自己喜欢的读物,脑海里想象着书里的精彩段落,灯火阑珊的街头,稀疏悠闲的行人,清爽洁净的空气,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微风吹拂路边的杨柳,想起来真是一副美好的画面,人生之乐何及于此?
在阅览室看过的书,记忆最深刻的当属《上下五千年》,一套五本,编著者是语言学家林汉达和现代作家曹余章。中华文明五千年,三皇五帝到如今,此书融历史性、故事性以及趣味性为一体,是一本不可多得的优秀读物。开天辟地的盘古,渭水垂钓的姜太公,一鸣惊人的楚庄王,藐视王侯的陈胜吴广,慷慨歌大风的汉高祖刘邦;退避三舍的谦让,远交近攻的计谋,毛遂自荐的担当,投笔从戎的勇气……无数个历史经典瞬间,浓缩成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我以后所有关于中国历史的概念,无不建立在这薄薄的五本书中,也曾经下决心阅读过那些大部头历史作品,无奈往往半途而废不能继续,而唯有这一套启蒙的小书,看了又看,欲罢不能,不忍释卷,我的历史爱好由此开端。如果要说我至今熟读的历史作品,《上下五千年》是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部。说起来汗颜,也许是历史学家们太过深奥,或者更多的还是我的浅薄的缘故吧,反正一套《上下五千年》借了,阅了,又买了,保存至今。当年一本大约四毛钱,五本两块多,花费半年的零花钱,可谓是一笔大支出。
保存至今的《上下五千年》
还有一本书,说起来同龄人们肯定都不陌生——《小灵通漫游未来》,作者是叶永烈。这本书是当年的畅销书,离奇的情节,科幻的故事,未来城市的各种近乎魔幻的衣食住行,吸引了无数儿童展开想像的翅膀,也催发了不少人探索未来追求科学的好奇心。一时间“小灵通”和“小虎子”都成了中国家喻户晓的卡通人物,《中国少年报》每期专门还有这二位的专栏和漫画。这本书我后来也翻过,其中好多故事已经落伍,书里面严重的“乌托邦”痕迹是那个年代的特性。比如书上描写的魔术工厂生产人造粮食,人们用二氧化碳和水做原料,在阳光和人造叶绿素的作用下生产人造淀粉,经成型机制成珍珠般的大米。他们还研制出植物生长刺激剂,使庄稼不仅长得高大,而且生长速度非常快。这些内容固然是当时人的想像力,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知识的普及,此类人造食品似乎并不是人类食物的发展方向;如今,有机食品、绿色农业重获大众青睐,而人为刺激植物生长的转基因食品却成了过街的老鼠。时移世易,观念随着时代在进步,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叶永烈 著 《小灵通漫游未来》
文化馆在九十年代后搬迁到了东街政府附近,此时我因为常年在外基本很少涉足了,只知道二楼上面有舞厅,是年轻人跳舞娱乐的胜地,也是男女争风吃醋、彼此撒泼吵闹的所在,我因为不擅长于此道,所以一听去文化馆就心慌肉跳,自信心严重不足,众人也知道,几次之后也就没人约了。
今日察右中旗文化中心 摄影:草原风
前几天,在乌兰察布市群艺馆工作的朋友,给我发了个信息,想就文化馆的发展这一论题,和我切磋一下。说实话我于此一窍不通,如同隔山打牛,但想起小时候中旗文化馆的繁荣昌盛还是不免有一番感叹。现在各地都有类似于文化馆的建筑物,然而高楼虽好,平时空空如也,名为群众文化艺术场所,又有几个群众真正涉足过其中,形式的意义大于实质。过去的文化馆,不过几间低矮的平房,于闹市之中,显得平凡简陋,反而却是红红火火,有书画展览,有说书唱戏,有录像火爆,有阅览室静读。市场经济来了,物质极大繁荣,精神却很落寞,少年儿童不再以读书看报为业余,影视录像也逐渐远去,相反,电子游戏厅却一枝独秀,歌吧酒吧网吧风头正盛,这到底是时代的发展还是退步?是市场深入之错,抑或开放不足之误?如果说市场经济有害,香港比我们内陆开放程度更高,文章开头说的邵逸夫,以通俗电影称霸港澳内陆,却以众多大中学校矗立的座座“逸夫楼”完美收功,这岂非文化之大幸也?有此种文化,中国精神才会文脉不断永远传承,然而这样的大文化却是出自港澳,大陆为什么落在了后面?
有高人知其理者,请明以教我。
诗曰:
一篇闲文忆蹉跎,此去经年梦南柯。
录像厅里赏邵氏,刀光剑影识嘉禾。
纵横八荒小灵通,上下五千大风歌。
文化馆后说文化,形式堪比实质多。
文中图片来自于网络
该文作者为本平台特约撰稿人,1969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供职于呼和浩特市一家企业。
主 编 | 安 强 责 编 | 安 强
策 划 | 安 强 校 对 | 楚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