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卫锋丨天井窑院里的记忆

丁酉年春节,偶有闲暇,我带家人到陕州地坑院看灯,朴素的院落融入了繁华的现代元素,美轮美奂。感叹之余,想起搬迁之前外婆家的天井窑院,还有慈祥的外婆和腿上有残疾的姥爷。

姥爷家在新安下半川畛河谷地,从仓头乡集市穿过畛河,向南沿畛河溯行,先经寺上,后至高崖头。沿河的村落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还有矿藏,所以经济条件较好。高崖头村不太大,原是仓西沟的自然村,有下院和后坡之分,下院居住的是姥爷家及其亲脉近支。之所以叫下院,那是姥爷家解放前的产业—大车马院,也就是现在大型酒店的前身,为过往旅客和煤炭商贾提供食宿、饲喂牲口以及停放马车服务,有四五亩地大,房子据说有数十间,但在我记忆里,姥爷家院落外是一片空旷的地坪,有一口老井和井边的两棵枣树,再有就是车马院留下的高大的石壁墙和由残垣断壁构成的石头堆。

穿过车马院,过了一个涵洞,就走到了一条阴暗逼仄通向天井窑院的过道,过道是在深厚黄土层中掏出的,可以过马车,左手边有下陷的流水通道,排放多余的雨水,经过大车院泄到畛河滩。过道内齐头的位置掏有灯窝,见证了曾经的灯火辉煌。天井窑院其实就是地坑院,只是不同地域不同角度不同的表述而已,从近处看,叫天井;从较远处看,是地坑;都是利用了黄土的厚度和直立性,掏建的地方民居。姥爷家的院子,整体坐西向东,长15米、宽10米,是姥爷的父亲在南阳做官积攒的银元,雇人在自家的田地里一箕畚一箕畚挖掘运送而成,听说挖土就用了半年,光银元就用了几袋子,后又在院落前面建设了车马院。在过道的近前方靠近院子中间种植有一棵石榴树,现在猜想种树的位置应该是想起到影壁墙的作用,而石榴也寓意多子多福。南北面共三间窑洞,北面两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杂物间,南边的以前应该是石磨房,西边的三间是主卧,高大且深,中间一间姥爷外婆居住,左手边是舅舅的居室,右手是喂养牲口的地方。在院落的东南侧是厕所,在上面的墙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椿树,靠着东面墙壁的多是栗木柱子,在多雨的季节,外婆还曾经摘到过木耳给我做过菜。

天井窑院质朴而实用,是豫西地区直至黄土高原地区颇具代表性的民居,也是陕北窑洞的一种拓展形式。冬暖夏凉,十分宜人,值得永远的纪念。但更值得怀念的是姥爷外婆,两个慈祥善良的老人。

姥爷走得比较早,留在记忆中的是他的肺不太好,有严重的哮喘病。外爷的右腿有残疾,那是因为耙地落下的。当时他父亲在南阳做官,姥爷才七八岁,还是一位少爷,调皮淘气,非要耙地,结果牛惊了,耙子压着他转了一圈。姥爷很看重父亲,因为父亲是读书人,也很爱我,每当到姥爷家的时候,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吃。黄瓜很稀奇的时候,他到河边菜地给我摘带着露珠的黄瓜,我第一次知道除绿色的黄瓜外,还有黄色的黄瓜,外形更粗大,口感更丰腴。秋天里,漫山的柿树挂满了红灯笼,姥爷让我在山下等,他拖着残腿拿着烘柿楱爬上山,摘下的柿子放在蓝色中山装的表兜里,又颠簸着爬下山,只是烘柿全烂了。还有就是踮脚用扁担为我打井边枣树上的青枣。

外婆的身世坎坷,娘家是寺上吕姓富裕人家,跟给姥爷后一生低眉顺眼,勤劳简朴一生。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讲述民间传说,也许是大外孙,或是听话、爱读书的缘故,外婆总是爱给我讲历史、讲民间故事,应该是当姑娘时家庭条件好,有一定素养的缘故吧!至今还能清晰记起的故事有:戴铁帽子、黑碳洗白碳和秤锤水中漂等故事。戴铁帽子的故事是:一个种瓜的老人,深夜时分听水鬼说明天正午时分要拉戴铁帽子的人下水自己脱生,如此的热天,怎会有戴帽子的人呢?好生奇怪呀!第二天中午,当见到一个买锅的人怕晒,把锅倒扣在头上时,恍然大悟,就提醒了买锅的年轻人躲过一劫,只是夜晚自己的瓜地被水鬼们用汪泥砸得一片狼藉。黑碳洗白碳的故事是:有一个老太太年龄已经很大了,阎王在生死薄上就是没有找到老人的名字,查遍了也没有,一天,就变化作一个人在河边洗碳块,老太太很奇怪,就问:“后生洗啥哩?”,阎王道:“黑碳洗白碳”,老人大笑说:“我活了105岁,也没听说黑碳能洗白碳。”因此透漏了信息,阎王在这张纸上反复查询,终于在绳捻缀住的地方找到了名字。秤锤水中漂也是有关水鬼的故事。这一切,都反映了外婆朴素善良的人生观。

搬迁义马已经二十个年头了,朴素的天井窑院早已消失在茫茫水波之中,姥爷外婆也已作古,但是这个院落、这些亲人常常出现在梦中,使人泪眼婆娑,成为永不消逝的记忆。

作 者 简 介

郭卫锋,本人喜好文学创作,陆续有诗歌散文发表,刊出有散文诗歌集《闲情偶记》,编有校本教材《豫西地区历史文化与典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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