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生画外，伏彩潜发

文、图 / 孙伟

绘画作品当以美为要，而“含蓄”和“委婉”应视为一种高雅之美，峭拔之美，美之王后。好的绘画作品应是既有形式之美，又能含情蕴理、有韵律之感的佳品，是形式与精神的完美结合。

绘画的真实动机，不管是否出于模仿，都并非是在重复生活中那些可见的、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是在于把看不见而应该看见的某种“理念”通过绘画这种表现形式变成一种可以感觉的东西，这种感觉的东西即是绘画作品的“含蓄”和“委婉”之美。而人们对绘画作品的欣赏揣摩过程，则是一种对这种含蓄美和蕴藉美的体味、品尝和消化的过程，其形式之外的艺术功能和感染力量效果无疑会更好，给人们以更大的冲击力和感染力，“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来说就愈好。”（恩格斯）

秋实图（68cmx46cm）

绘画作品的形式作为一种艺术语言的载体，是画家赖以进行思想感情交流的具体手段，毕竟有一定的局限性。人的思想感情是丰富的、复杂的，画家要用绘画这种方式进行交流，就必须按照艺术的规律和方法把所要交流的思想感情表达出来，画家在深入社会生活，为某种社会现象或自然物象所感染而产生某种“理念”并由此进一步产生创作冲动时，就用绘画这种艺术语言来表达视觉感受与他的某种思想情感，她就必须进行“理炼”和“情炼”，然后拿起画笔，调好颜料，运用形、色、线、块、质等绘画语言的诸因素以一定的透视、搭配、组合、交错等绘画规律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而要通过绘画把自己的内心情感世界最大限度地与观众交流的画家，仅依靠画面的具体表现形式是远远不够的，要完成这种任务对画家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采取“隐秀”的方法。“精义曲隐”、“神宝藏用”，是画家在极高的精神世界里极浓的感情氛围中所形成的一种艺术的“极致”，它是观众与画家两颗心灵撞击而闪出的火花，两股清泉汇涌而荡出的漩涡。画家在通过画面宣泄自己丰富内心情感的同时，诱导观众能够沿着画家的作品走入其更深、更高层次的思想境界中，寻找能与之引起共鸣的某种意识和理念，使观众真正感受到画外的东西，使之潜移默化，视之于有形，受之于无形，感而化之，明而行之。

清风（68cmx46cm）

但是，含蓄蕴藉和晦涩艰深又是格格不入的。对观众来说，前者能以韵飨人，以情动人，以势夺人，是甜美怡人的享受，是画家人气的自在流露，是画家人气的外在表现和迁移转化；后者则是无奈痛苦的折磨；体现的正是画家的气不顺、气不正、气不足。而那些晦涩难懂、形似深奥，实则毫无感情和内容的作品不管再具有什么样的完美形式，也只能是娇柔做作、虚张声势，或卖弄风骚、媚俗欺世，充其量只能是售假药以乱真。

所以，画家的创作过程，本身即是一种审美的开掘提炼过程，“‘气韵生动’被尊为一切创作的共同目标，虽然后人的理解有种种的不同，但要求一件艺术作品具有丰富的生动的感染力量，无疑是正确的。”（傅抱石《傅抱石谈艺录》），可见，绘画的这种隐秀过程，即在绘画的技法与形式及通过这种形式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的那种丰富而生动的感染力的难度显然是要上一个档次的。

五月葡萄无数生（68cmx46cm）

画家通过绘画这种艺术语言展现给人们的画面形式的内涵一方面靠着坚实的“有”，一方面又界临着空虚的“无”，将“无”转化为“有”，意却把“虚”转化为“实”，是绘画创作的使命。在这点上，中国画作品似乎比西方画作品做得更加完美，更趋于成熟。中西绘画同构而异态，中国画追求得之于象外，追求“画外画”，“味外味”，让人通过画面体味到感觉的深层与表层、整体与局部、虚与实的完美结合，这与西方人追求形式感，追求音乐性、抽象性有所不同。中国画更加注重于借物寄情，借物写心，更注重于体现画面背后的东西，也就是更加注重感觉。虽然中国画的表现形式相对简洁（通过诗、书、画、印等诸因素内在意义的融合和形式的组合），但蕴藏内涵的方式却更加含蓄和委婉。中国画家通过“应物象形、随类赋彩、转移模写、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经营位置”的“六法论”和一代代人的涓滴相濡及时间的沉淀使中国画日臻完美，并通过这种表现形式映射出不同时代、不同时期、不同层次、不同画料的丰富的思想内涵。

春风和露（68cmx46cm）

徐悲鸿说“我喜欢画鹰，但有时并不喜欢鹰。画什么东西都要有精神的寄托，我的精神所寄，常常在这小东西上，鱼逆水而游，鸟未必逆风而飞……”（艾中信《徐悲鸿研究》），于是便有了《逆风》，如果只是漫不经心地去看它，或者只看到它的笔墨如何的淋漓尽致，那就根本没体会到艺术家的匠心所在。《逆风》是有多方面的含义的，也就是说各有其思想内容，而且是相当深刻的，绝非是仅仅描绘了生活的真实情景，而说它是歌颂那个时代小人物的反抗精神，也绝不是牵强附会。

就八大与石涛而言，“八大得筋之美，石涛得气之美；八大怪诞冷逸，石涛苍茫豪拓”；八大把一腔悲愤凝铸在严峻的框架之中，石涛将满腹窘困挥洒到奇峭的笔墨之外。尽管二人以不同的方式表现了强烈的内在激情，却都掩盖不了深藏其中的孤寂、伤感和悲哀，这里既失去了倪瓒的高爽、旷达，也失去了徐渭的狂放恣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