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堤:斯里兰卡的世界文化遗产之城

外面就是个岔路,车来车往,甚是热闹。旅游车就在一条窄缝里,钻进了门廊。皇后酒店到了。
这是一家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住过的酒店。这是导游说的,说这话时离到酒店只有5分钟的时间。这真的是一个惊奇,我张望着,想一睹这酒店的全貌。人下来了,行李被工作人员搬进店里。大厅宽大,灯火通明。与其他酒店不同的是这里的格调,老式的柜台,老式的灯具,老式的电风扇在头顶缓慢地转,仿佛时光在这里收缩回到19世纪。
门边,贴着一个logo,上面写着英文:世界遗产城市——康堤保护建筑
对面就是有名的佛牙寺,白色的建筑耀眼又神圣。酒店旁边是康堤湖,湖水平静,闪着波光。湖边的山峦,低矮中透着建筑的轮廓,白色的房,还有黄色的屋顶,与湖面融合。湖心岛上,三棵高大的棕榈树,突兀地伸向半空,独具美感。
这里是市中心,车流一刻不停,却能目睹对面。佛牙寺前正在举行仪式,一袭白衣的人们正牵绳而行,多是妇女和儿童,神情庄严。他们在僧人的引领下,赤足,缓缓而行,穿过马路,走向远处。广场洁净,铺满平整的石头。
分发各自的房间卡,工作人员引我们入电梯。这是一台老式的电梯,007电影里那种,铁栅栏后嘎吱声传来,哐地一下,停下。电梯摇晃着把我们载到二楼,长长的走廊,清一色的地板,都漆成了古红色。我们拖着行李箱,寻找房间。
除了走廊,还是走廊。走过一间间房,却总是找不到自己的房。走廊偏暗,吊灯长长地伸下来,墙上挂着画,木楼梯粗壮又结实。我们从二楼又上楼梯,转到三楼。这回去斯里兰卡,发生一个插曲,妻临行前脚扭,最终让正骨师拨弄后还是上路了。现在她拄着登山杖一直在抱怨,怎么还没到?怎么还要走?
最后,在三楼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房间。
沉重的木门推开,也是老式的格调,木床、木柜、木桌、木椅。衣柜上还有一面大镜子。
与五星级的宾馆相比,这里的陈设是简单的,甚至可称为简陋。窗有些摇晃,墙壁也是粗糙的涂料,还有脱落的斑痕。卫生间里,有一个老式的大浴缸,一道布帘拉在浴缸前。
水龙头摇上去,有些松动,但水能出来。水忽冷忽热,要么有点烫,要么有点凉。
或许这就是18世纪的味道。如果都按现在的标准,那么,住这样的酒店就失去了意义。
我把木窗推开,面前是一排居民屋顶,远处是喧闹的街。
皇后酒店与佛牙寺只有一步之遥,说白了,就是隔了条马路。侧旁就是康堤河,临近傍晚的湖面泛起幽光,鸭子们把头藏在自家翅膀里,蒙头大睡,全然不理会走过的行人。乌鸦也来凑热闹,与鸡在一起玩耍。在寺畔,有卖花的小摊,白色的莲花一排排地陈列着,供人购买。
到寺前,脱鞋,寄存,光着脚进去。我早有准备,用的是一次性鞋套。
一进门,人山人海,一问才知,遇上吉日了,正好有佛牙展示。这真让人意外,这里供奉着释迦牟尼的牙齿舍利。排队进院时,我朝皇后酒店张望,此时发现天有异象。彩霞正在面前,天呈现出淡蓝色,云层在下面,云上又披了一层橘黄的光。
这是瑰丽的一幕,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灯光在康堤城升起,树丛里是点点灯火,与上方透亮的云呼应。云正在变得透明起来。云在黑色的树丛上方,树丛越来越黑,云层却越来越亮。最后,一团通透的亮光照亮西方。
天,没有黑下来,而是变蓝了。灰蓝的天,映着大团有层次的云。天绚烂无比。
进室内,乐队正在高奏,号与鼓集聚,回声嘹亮。人贴着人,排着队,缓慢地移向二楼。过道上都是人,本地人居多,一张张黝黑的脸庞。人太多,间隙也没有,要往前挤也不可能。舍利在二楼一间密室里,密室外有人在诵经。长桌上供奉着大量的鲜花,花香从里面弥漫开来。期待,期待,周围都是一张张盼望的脸。在这盼望里,更多的又是虔诚,拥挤与宁静在这里奇妙地共存。
华丽的密室终于开了,人们一步步前行。密室在里间,须绕弯子进入,按个到门前瞻仰与叩拜。我算了一下时间,照这个速度,轮到我估计要几个小时。在密室外围的走廊上,鲜花供桌前,也是人山人海。到花桌前,只能看到密室的一角,人们用相片记录着这个难得的瞬间。
我没有往里去。导游却挤到了花桌正中央,她把相机举高,拍下对面人们参拜一幕。照片中能看到供奉舍利的华丽七层金塔,舍利就藏在塔里。
尽管没直面金塔,但如此庄重的环境,热烈的氛围,已足矣。
从佛牙寺出来,晚霞已散,寺里灯光与湖边灯光交织。康堤的街道吹起冷风,与寺里的热烈形成反差。
我喜欢斯里兰卡的汤。
第一次尝,就被汤的味道给征服。汤不肥、不腻,有淡雅的香,与国内浓烈的、用鸡精炮制的汤迥然不同。斯里兰卡是个香料大国,各种香料经过长时间的熬制,幻化出各种美味来。到舌尖,会迅速地让舌头感受到它的鲜,它是寡淡的、清悠的,却又是绵长的。这是我要寻找的一种汤,符合我的性情。因此,每到一处,到吃饭时间,就会寻找这汤。
回到皇后酒店,来到偌大的餐厅,便找寻起汤来。这里的汤有好几种,我每种都盛一些,慢慢品尝。香料不同,每种汤呈现出来的色彩、味道和对味蕾的刺激都是不一样的。品着汤汁,享受着头顶老式电扇带来的和风,让这滋味渗透得更有情致些。
乐声传来。是一支小乐队,奏着熟悉的旋律。细听,竟是在吹奏中国乐曲。
乐队有三人,头戴宽边帽,身穿蓝色长衫,乐器有鼓、手风箱等组成。环境里融合了情调,也让汤更有滋味。
赶紧付小费。他们奏得很认真,我们也听得认真。熟悉的旋律,用外国的乐器演奏,又多了份陌生与异样。我们还附着一起轻轻哼唱。平时,在家,我喜欢听音乐,萨克斯、小号、口琴、风笛相伴的轻音乐,是我的最爱,那种缓慢的节奏,让人放松,得到自在。现在,一首首自己熟悉的旋律,在国外奏响,内在就有一种互动和文化上的亲近。
我沉浸在音乐带来的情调里,他们不紧不慢,像老朋友一样,娓娓道来。可惜,只奏一会儿,他们便离开了。我有些不满足。
汤足饭饱,回房间。这回出门,妻与女儿一起随行。住宿时,妻与女儿一间,我与其他旅人一室,与我同住的是一位上海老教授。教授已退休,祖籍浙江,两人晚上经常会聊到深夜。我们都在妻女的房间洗漱,等一切安顿好后,再回分配给我的房间。
我回房已是深夜,教授还未来,事实上,我们俩人压根都没进过这间房。
房是大间,木头的床,木头的沙发和木头的衣柜。待进门,我惊愕了,只有一张大床。也就是说,我要和教授睡在一张大床上。
后来,教授来了,他也惊讶。本来可以换房,但两家人都已在隔壁睡下,无奈,俩人只好挤在一条床上。我朝里,他朝外。
他胖,易热,喜欢电风扇。风吹得我头皮发胀,最后,我只好抱歉地要求,关了电扇。
好在床够大,两人间还有空隙。
关了灯,沉浸在19世纪的格调里,高大的屋顶让空间舒展,全然没有平常宾馆的那种压迫感。这是奇特的一夜,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听着彼此的呼噜声。房间宽广又空荡,带给睡眠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这黑也变得很沉,好像四周都能把光都吸走。
当微微光亮从窗缝里渗进时,听到了一群声音。声音嘈杂,密集,且陌生。一大早的,这是什么声音呢?
声音好像包围了屋子,从外面涌来,持续着。
发生了什么?走到窗口,拉开窗帘,看到灰白的天。我把头探出去。是鸟,确切地说是一群乌鸦,它们在酒店的周围,在鸣叫,在一起长鸣。天还未透亮,城市正在慢慢醒来,乌鸦声却是最早抵达的。
蹑手蹑脚穿衣,穿鞋,告别迷迷糊糊的教授。
走出还处在半梦半醒中的皇后酒店,来到了空荡荡的大街上。汽车停在路旁,行人稀少,湖面一片安宁。晨光已从对面山顶漫出来。凉风穿越湖面,掠过我,摇动树梢上的叶片。
乌鸦们还在树上。湖边,满树满树都是乌鸦。黑色的身影占据着空间,在尽情地叫。它们好像在争论,更像在歌唱。我数着乌鸦,但怎么数得过来呢?太多了,有几千只吧。它们浩浩荡荡,气势逼人。
在乌鸦的放歌声里,我独步在湖边。光越来越明,波光也泛起不同的颜色。把湿润的空气吸进肺里,用深呼吸来迎接康堤的早晨。
一对情侣过来了,他们相拥着,来到湖边。年纪很轻,约莫二十来岁,是本地人。他们从包里掏出面包,然后一片片地往湖里扔。鱼上来了,一群群的鱼,黑色的身影在跃动,在抢面包。
我在近旁观察。他们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个面包,说笑着,亲昵着,轻轻地把面包洒落下去。
晨光终于从山那头起来,慢慢地在湖面上铺陈开来。
待阳光完全降临,声音突然消失。抬头望树,树上已不见乌鸦。它们在不知不觉中飞走了。大地上,人们开始走动,汽车也三三两两出现在街头。我游走在街头,新的一天在康城开始了。

《那么远,那么近》

但及 著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9年11月版

责任编辑:俞芝悦  解永健

定价:4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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