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江湖: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晚唐,一个傍晚,一位少年和一位老者,酒过三巡,少年恭敬地给老者递上自己的一首新作,“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钗。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一个青春洋溢,情窦初开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老者微微一笑,鼓励年轻人道:这首诗读来让人想回到十八岁少年时代啊。
老者就是著名诗人白居易,少年,就是晚唐著名情诗高手李商隐。
在当年,提起情诗,没有人能赛得过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无人能敌过刘禹锡“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首诗是李商隐的第一首无题情诗。
在白居易的推荐下,李商隐进入了洛阳令狐楚家里,令狐楚是户部尚书,朝中重臣,他拿李商隐当儿子来相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因为他在骈体文上的造诣极深,所以,两三年功夫,李商隐的文学功夫大有长进。
几年后,一个偶然,李商隐结识一个商人的女儿,柳枝,女人总是对多情才子刮目相看,然而两人刚刚认识,他就要赶赴长安参加科考,直到大半年后,才回到洛阳,可是此时,柳枝已经嫁为他人妇。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或许在他心中,那位柳枝姑娘对他的相思是无孔不入的吧,即便已经身在曹营,担心永远都栓在他的身上,多情诗人多情恼。
一段感情落幕,转眼两年后,灵都观,这里是唐玄宗为他胞妹玉真公主赐建。
一场大典开始,一位雍容华贵的公主款款而出,身后两名绝色侍女,途径李商隐的一刹那,回眸一瞬间,目光交错,爱情就是那么奇妙的产生了。
她叫宋华阳,李商隐似乎透过她的眼神看到了她内心的渴望,当晚,一杯酒下肚,一首诗随口而出:“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久居道观的姑娘似乎看到了知音般,马上心动了。
可是两人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公主回京,一段情缘被迫中止。两人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人生,就是不断的遇见,又不断的告别,遗憾又遗憾。
于是,一首悲情诗横空出世!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如此深情,如此相思的诗句,像春蚕和蜡烛,死了都要爱。一定是遇到真爱了吧,尽管短短几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此,他化相思为发奋,努力奔仕途,在恩师令狐楚的推荐下,终于高中进士。这时,正如电视剧《知否》里一般,放榜时候,豪门老爷都瞄准了榜单上有潜力的新晋人士,这些都是标准的未来女婿人选。
李商隐被选中了,选中他的正是晚唐著名将领王茂元,当时是三品大员,位高权重。
于是,十八岁的小女儿嫁给了新科进士李商隐,才子佳人,本应是佳话。
由于党争,李商隐的恩师和岳父分属不同派系,而他夹在其中,两处不讨好。
可是,多年后的一个雨夜,一个身影孤单影只,几杯浊酒,几盘小菜,窗外细雨淅淅沥沥,他一人身在四川,内心思念着远方的妻子,此时的她正卧病在床,他忧虑担心,前尘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提起笔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没多久,刚过三十岁的妻子因病过世了。
仕途受阻,中年丧妻,萎靡不振的他却在此时遇到了一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张懿仙。
此时的李商隐在词作上的成就已经名声大噪。姑娘对他满腔崇拜,面对姑娘的示爱,他已无心无力。
于是千百年来,一首最高级的回绝信诞生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暖酒,分曹射复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或许这就是红颜知己的定义吧,不管我们在不在一起,我们的心是相通的。可是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的身体是属于朝廷的,派我去哪,我只能去哪。
时光到了公元858年,已经四十七岁的他,因为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于是干脆带着一双儿女辞官回到了洛阳老家,住在了曾经和王氏一起居住的房子。
或许,他的心中,藏着的女人,还是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吧。
然而,物是人非,一生飘零,一生多情,站在宅院里,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法猜测,他在想着什么,读这首诗,每每都是深深的伤感涌上心头,人生不可能从头来过,已经逝去的感情,不可能重新遇见,已经离开的人,只能在心中默默的追忆。
人生,来来往往,匆匆忙忙。遇到的人有限,但应该都是上天为自己挑中的有缘人,不然,怎会遇到,只是当时珍惜与否,就看缘分深浅了,否则只能事后“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