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殷海平:怀念儿时的棉被
冬日,躺在棉被下,蜷缩着身子,总觉得还是冷。突然想在这轻飘的羽绒被子上,压点带分量的东西。我陡然怀念小时乡下的生活,那些年常在寒冷的冬夜,翻身都好吃力的自己。因为小小的身躯上,是母亲给我盖得严严实实的棉花被子。
那时棉被蓬松的花絮里,也有我的一份力量。摘下雪白柔软的棉花,留下最好,送进村里的弹花匠那里,加工成一床床新棉被。母亲在一针一线间,缝上干净的被面,放在冬天的暖日里,让它吸收最富足的阳光。
能盖上这样的新被子,真的奢侈无比。父母往往不舍得盖,总是自己盖着陈旧的棉被,把最好的那床被子留给我们。那些年,我很少觉得冷。因为睡相再差,母亲也会不时来帮我盖上棉被,塞好肩膀旁的缝隙。甚至把自己厚实的棉大衣,全都压到我的棉被之上。
层层叠叠间,是母亲的爱。我却不懂!总是有些不耐烦地抱怨:“哎呀!重死啦!”后来,远走高飞的我,租住着别人的房子,买些劣质的棉被,才蓦然发现,一个人在他乡,在看似的美好远方,倔强地撑着那份看似的自由,却在多少个半夜时分,捂不热一双冰凉的脚。
大概二十四五岁那年,我在秋冬时节回乡下,无意间发现自己闺房的衣柜里,结结实实放了五六床新棉被。每一个被面都是鲜亮的绸面,很是喜庆。我惊讶地问母亲:“这么多棉被有何用?”母亲像个害羞的孩子,笑着说,“平儿,这些全是采摘的头遍最好的棉花,用来等你出嫁时的嫁妆。”
我记得那一刻的自己,居然没有感恩的心情,只是略带生气地反问:“妈,你就这么想我早点嫁出去吗?”然后脸色很不好地说,“再说了,这年头谁还用这么老土的棉被?”母亲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急不急!我只是先准备好啊!”后来,我才懂,其实每个做父母的,谁又不想把儿女留在身边呢?他们是多么矛盾的希望,我能早日找到自己的那份幸福啊!
那些最好的棉被,全是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过了好几年后,带上了那五六床很重的棉被,我终究嫁给了南方的情郎。母亲有两回,把那棉被一遍遍紧紧抱在了胸前,压抑着她的泪水,说着:“知道你怕冷!多盖点,如果旧了,不怎么暖了,记得回来拿。”我笑盈盈地回答:“够了!够了!”结婚几年后,我才发现,有时遇上“围城里的吵吵闹闹”,这些棉被的温暖哪能够呢?那时我好想飞回老家,盖盖儿时的棉被。
时光飞逝,用以取暖的方式,越来越多。盖在我身上的棉被,也越盖越轻,我却终于能承受小时候那棉被之重了。那些年的温暖与抱怨,都成了如今冬日的思念与回忆。我想,我仍然能够承受棉被之重的。
(已载11月25日《德州晚报》)
■作者:殷海平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