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顺命第七十注

父者，子之天也，天者，父之天也，无天而生，未之有也。（此父当指君父。）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独阴不生，独阳不生，阴阳与天地参然后生，故曰：父之子也可尊，母之子也可卑，尊者取尊号，卑者取卑号。（苏舆曰：“父当作天。公羊何注：‘王者尊称天子，众人卑，称母子。’”当非董子本意。父谓君父，母谓母后。君父之子即嫡亲之属，母后之子即外戚也。嫡亲之号尊于外戚也。）故德侔天地者，皇天右而子之，号称天子；（立者尊右。）其次有五等之爵以尊之，皆以国邑为号；（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也。以国邑为号者，称宋公，齐侯，郑伯，莒子，许男等）其无德于天地之间者，州国人民，甚者不得系国邑。（民当为名。《春秋公羊传·庄公十年》：“秋九月，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荆者何？州名也。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即对一个贵族的尊敬程度以号表示，称州不如称国，称国不如称氏，称氏不如称人，称人不如称名，称名不如称字，称字不如称子。）皆绝骨肉之属，离人伦，谓之阍盗而已。（《春秋公羊传·襄公二十九年》：“[经]阍弑吴子余祭。[传]阍者何？门人也，刑人也。刑人则曷为谓之阍？刑人非其人也。”）无名姓号氏于天地之间，至贱乎贱者也。（《春秋公羊传·文公十六年》：“[传]弑君者曷为或称名氏？或不称名氏？大夫弑君称名氏，贱者穷诸人，大夫相杀称人，贱者穷诸盗。”）其尊至德，巍巍乎不可以加矣，其卑至贱，冥冥其无下矣。（贵者施惠其民而成至德，故至德亦至贵也。）春秋列序位，尊卑之陈，累累乎可得而观也。虽闇至愚，莫不昭然。（各本下接“地之菜茹瓜果，艺之稻麦黍翟，菜生谷熟，永思吉日，供具祭物，斋戒沐浴，洁清致敬，祀其先祖父母，孝子孝妇不使时过，已处之以爱敬，行之以恭让，亦殆免于罪矣。”今依卢说移正至《四祭》“因地之利”下。）公子庆父罪亦不当系于国，以亲之故，为之讳，而谓之齐仲孙，去其公子之亲也。（公子庆父，字仲孙，鲁桓公姬允之子，鲁庄公异母弟。庄公死后，其连弑两君。齐仲孙湫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春秋公羊传·闵公元年》：“冬，齐仲孙来。齐仲孙者何？公子庆父也。公子庆父则曷为谓之齐仲孙？系之齐也。曷为系之齐？外之也。曷为外之？《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值得说明的是，这里《左传》和《公羊》说法是有出入的。《左传》认为齐仲孙来，指的是齐国仲孙湫来省难：“书曰仲孙，亦嘉之也。”而《公羊》认为是指公子庆父，为亲讳故，系之齐，不认为是鲁国人而以外人看待，相当于今天之开除国籍而驱逐。此处董子取《公羊》意。）故有大罪不奉其天命者，皆弃其天伦。人于天也，以道受命，其于人，以言受命。不若于道者，天绝之，不若于言者，人绝之。（若，敬順也。《尧典》云：“欽若昊天。”此言见于《谷梁传·庄公元年》）臣子大受命于君，辞而出疆，唯有社稷国家之危，犹得发辞而专安之，盟是也。（臣子受命出疆，只有涉及社稷国家安危之事可以不得君命，擅自成事。此言盟，当指鲁公子结之事，其出使送媵女途中，得知齐宋将伐鲁，故专擅与齐宋盟，而解除鲁国之危。《春秋公羊传·庄公十九年》：“秋，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天子受命于天，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妾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虽谓受命于天亦可。天子不能奉天之命，则废而称公，王者之后是也。（周武王封殷于宋而称公。）公侯不能奉天子之命，则名绝而不得就位，卫侯朔是也。（卫侯朔即卫惠公。《春秋公羊传·桓公十六年》：“十有一月，卫侯朔出奔齐。卫侯朔何以名？绝。曷为绝之？得罪于天子也。其得罪于天子，奈何？见使守卫朔，而不能使卫小众，越在岱阴齐。属负兹，舍不即罪尔。”《春秋公羊传·庄公五年》：“[经]冬，公会齐人、宋人、陈人、蔡人伐卫。[传]此伐卫何？纳朔也。曷为不言纳卫侯朔？辟王也。”《公羊》言语隐曲，其实卫侯朔两次得国，都是不道德的，也是非礼的。第一次，其构陷大子公子伋，致公子伋及公子寿死于非命。故国人反对，作《二子乘舟》之歌以思之而立公子黔牟，此得到天王的支持。第二次便是在母亲之国齐国的扶持下，攻入卫国，放公子黔牟于周而得国。天王派王人救卫而不果。）子不奉父命，则有伯讨之罪，卫世子蒯聩是也。（因为蒯聩欲杀南子，灵公逐蒯聩而立蒯聩之子辄，乃是父命，而蒯聩不奉父命，欲回国争位，故有伯讨之罪。《春秋公羊传·哀公三年》：“[经]春，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传]齐国夏曷为与卫石曼姑帅师围戚？伯讨也。此其为伯讨奈何？曼姑受命乎灵公而立辙，以曼姑之义为固，可以距之也。辙者曷为者也？蒯聩之子也。然则曷为不立蒯聩而立辙？蒯聩为无道，灵公逐蒯聩而立辙。然则辙之义可以立乎？曰：“可。”其可奈何？不以父命辞王父命，以王父命辞父命，是父之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辞王事，以王事辞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臣不奉君命，虽善，以叛言，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是也。（《左传·定公十三年》：“秋七月，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范氏，士吉射也。中行氏，荀寅也。二子为乱，赵鞅出奔，以其无君命，故以叛言。《春秋公羊传·定公十三年》：“晋赵鞅归于晋。此叛也，其言归何？以地正国也。其以地正国奈何？晋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荀寅与士吉射。荀寅与士吉射者，曷为者也？君侧之恶人也。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无君命也。”）妾不奉君之命，则因媵女先至者是也。（《春秋公羊传·僖公八年》：“[经]秋七月，禘于太庙，用致夫人。[传]用者何？用者不宜用也。致者何？致者不宜致也。禘用致夫人，非礼也。夫人何以不称姜氏？贬。曷为贬？讥以妾为妻也。其言以妾为妻奈何？盖胁于齐媵女之先至者也。”何休《解诂》云：“僖公本聘楚女为嫡，齐女为媵。齐先致其女，胁僖公使用为嫡。”）妻不奉夫之命，则绝，夫不言及是也。（《春秋公羊传·桓公十八年》：“[经]公夫人姜氏遂如齐。[传]公何以不言及夫人？夫人外也。夫人外者何？内辞也，其实夫人外公也。”就是说言“公夫人”不言“公及夫人”，是认为姜氏是鲁国之外人。姜氏，齐襄公妹，却与齐襄公私通，并参于弑杀亲夫鲁桓公，故鲁人外之。）曰不奉顺于天者，其罪如此。

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其祭社稷、宗庙、山川、鬼神，不以其道，无灾无害。（不，与丕同，奉也。《汉书·郊祀志》：“丕天之大律。”是也。）至于祭天不享，其卜不从，使其牛口伤。（《春秋公羊传·宣公三年》：“春王正月，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犹三望。”）鼷鼠食其角。（《春秋公羊传·成公七年》：“春王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不郊，犹三望。”）或言食牛，或言食而死，或食而生，或不食而自死，或改卜而牛死，或卜而食其角。（皆不慎之过也。）过有深浅薄厚，而灾有简甚，不可不察也。（《易京房传》曰：“祭天不慎，鼷鼠食郊牛角。书又食者重录，鲁不觉悟，重有灾也。”）犹郊之变，因其灾而之变，应而无为也。（无为即不郊。因灾而不郊也。）见百事之变之所不知而自然者，胜言与？（胜，堪也。不觉悟者，不堪言也。）以此见其可畏。（天命可畏。）专诛绝者其唯天乎！（专诛绝，不请命而诛杀灭绝，亦天命也。）臣杀君，子杀父，三十有余。（《春秋》所记有三十多条。故天命可畏。）诸其贱者则损。（下自減損，以奉於上也。故大人可畏。卢云：“六字亦疑衍文。”非也。）以此观之，可畏者，其唯天命、大人乎！亡国五十有余，皆不事畏者也。况不畏大人，大人专诛之。君之灭者，何日之有哉！（此言君，诸侯之国君。此言大人，周天子也。国非灭于君，乃不事畏，而灭于天，灭于大人。）鲁宣违圣人之言，变古易常，而灾立至，圣人之言可不慎！（此乃指鲁宣公在其十五年，违圣人什一之税，行税亩之法。故其冬幼蝗生。《春秋公羊传·鲁宣公十五年》：“冬，蝝生。未有言蝝生者，此其言蝝生何？蝝生不书，此何以书？幸之也。幸之者何？犹曰受之云尔。受之云尔者何？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其诸则宜于此焉变矣。”故圣人之言可畏。）此三畏者，异指而同致，故圣人同之，俱言其可畏也。（或谓此段与上段不类，当别为一篇，然三畏亦顺命也。有畏则顺，无畏则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