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 梧桐巷 十七章 : 持家有道
梧 桐 巷 黄立云 著作者简介
黄立云,江苏泗洪人。曾用名,春风杨柳、震西。江苏作家协会会员,宿迁市作协理事。《民生与物价》主编。宿迁市政协常委、政协经济科技委员会主任。先后在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七十多篇论文并多次获奖。多年来,创作出版《村姑当官》等作品。纂写主编出版《宿迁市商务志》《宿豫区商务志》《泗洪县商业志》。创作《细读西游》《西游记佛道涵义解读》《品味人生》《揭开金瓶梅的面纱》等小说、散文。与他人合作编著出版《商业资金运用分析与管理》《商业管理手册》等书。
十七章:持家有道
爷爷身高体瘦,脚穿布鞋,步伐稳健,头发虽然花白却梳理得有条不紊,挺直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精制的老花眼镜,目光和蔼深邃,始终保持善良可亲的面孔。他是个胆小怕事、循规蹈矩的老人,可能是历经沧桑,遇事太多的缘故,他具有老中医特有的风格,思考缜密,处事圆融,面对当前,考虑长远。他经常想到5年以后,10年以后,甚至20年以后的前景。
爷爷还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每到吃饭的时候,就要我们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时常用曾国藩的家训教育我们:常勤身健,常俭不辱,又勤又俭,永不贫贱。
爷爷的节省甚至到了吝啬的地步,但唯独买书舍得花钱。“黄金非宝书为宝,万事皆空善不空”是他的座佑铭。他一生不讲究吃穿,一身布衣,粗茶淡饭,可是每到外地总喜欢逛书市,见到喜欢的书,特别是医学方面的书,往往一掷千金。一次在外地看到一本吕留良(侠女吕四娘的祖父)手写医书,内容丰富,见解独到,写得非常精彩,因为吕留良被陷入文字狱,没有人敢印刷发行,而流落地摊,被他用一银元买了。不久被一位朋友知道了,说他有一把吕留良的宝剑,正可以配对,竟然不问爷爷同意与否,就开了500元银票,把书取走。
一位老朋友和爷爷交谈,说理财唯有买地产最可靠,说上海的24层国际饭店,当初就是用13万块银元买的地盘,后来改建成国际饭店,如今不到20年1000个13万也买不来。听了这话,爷爷大受刺激,觉得很有道理。
上世纪30—40年代,国内连续战争,先是抗战,随后又是解放战争,特别是国共两党交战空前激烈,国民经济几乎崩溃。国民政府发行的货币贬值创造了惊人的速度,如同大坝决口,货币像跳水般的贬值,造成了国民极大的恐慌和灾难,到处是持币抢购。到了最严重的时期,米面一日三涨,纸币一日三贬。早上可以吃早餐的钱,到了中午买不到一根油条。
开始的时候,爷爷看病还可以收到银元,时间不长就很难见到银元了,一些患者用大米、猪肉、布匹等换药品,可是我家又能消费多少呢,多余的又没有人拿到街上卖。听奶奶说,那年头,每年冬天都要腌上三大缸的猪肉,到了夏天吃不完都腐臭了。八月半的月饼吃不完,就送给人家喂猪。
爷爷后来意识到,流水不腐,存钱贬值,银元收不到,纸币不可靠。不管是物价飞涨的时期,还是经济平稳发展时期,唯不动产可以保值增值。几年下来,我家在城东郊买了近百亩田地,并且在乡下盖了五间堂屋,五间前屋,还拉起一个很大的院子。
暮色苍茫看衰世,乱云飞渡仍从容。有了房子,爷爷心里踏实多了。为了看家护院,有时太奶奶和奶奶常会到这里住上几天。
解放前夕,国民党的一支部队从山东败退,进驻平安镇,很多士兵得了伤寒病,部队的随军医生也走散了,只好让爷爷去医治病员。爷爷将患病的与健康的士兵隔离开,支起大铁锅,熬煮中草药。中草药分两种,一种是治病的,一种是预防的。不到一个星期疫情得到了控制,一个月的时间,将所有的病员治好,得到了师长的赏识。不久这支部队接到命令撤往台湾,师长临走时就动员爷爷跟他们一起走。可是爷爷一家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离开不管呢,就婉言谢绝了。但是师长却执意要带上爷爷,爷爷也意识到不去的后果,就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特制了一种药水泼到自己的腿上,不到两个时辰,两腿就肿得发亮,无法走路。国民党士兵在清晨时来带爷爷随军,看到爷爷两腿肿得厉害,根本不能走路,还不死心,硬是用担架将爷爷抬到师长面前,师长看了爷爷的腿,不知病情轻重,以为有生命危险,带走了还是个负担,只好放弃了带走爷爷的念头。
全国解放后,家里还有大量的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就悄悄地给在农村的亲家拉了一牛车,做柴火烧了。
后来土改了,爷爷愁死了,按道理要划为地主成分,于是爷爷就天天晚上提大包拎小包往县里跑。
好在我家虽然土地多,但没有民愤。当时爷爷就意识到富人要钱,穷人要命,不能逼农民没有路走,我家的田地租给农民种,地租很少,凡收成好的,就多少收一点,如果收成不好,就不要了,所以佃户没有什么怨恨。
最后我家定为上中农,近百亩的田地虽然分出去了,但房子留住了,爷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全家下放,也就回到了老家,好歹还有一所现成的住处。
爷爷一生没什么爱好,没事情就在家写写毛笔字,整理整理他那宝贝的医书。那些医书就是爷爷的命根子,只要那本书的边角有点卷,爷爷就用木板压。那一本本的医书的外壳都是爷爷亲手制作的,面上写上很漂亮的毛笔字书名。每年到阴历六月份,我们姐弟四人都要把所有的医书抱到院子里晒。爷爷小心翼翼地把书一本一本摆开,一本一本地用毛巾擦掉上边的灰尘。
文革那几年,一些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搞运动,唯独爷爷每天坚持上班。他平时一句话也不多说,上班时,桌子周围挤满了病人,右手开处方写累了就用左手写,爷爷两手都能写字。我们这里的人都说爷爷为人厚道,心地善良,待人和气,对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爷爷还是江苏省名中医,在医院德高望重,大家都尊重他。
那天晚上爷爷和我说了好多,我长这么大这是爷爷第一次说这么多的心里话。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能懂得大人的心事了。奶奶说,快睡吧,明天你就回去。现在才明白具有“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的爷爷还有另外一个考虑:让香菱辍学,还可以监督他爸爸。唉,爷爷为了这个家操劳太多太多,我对他的怨恨也就一笔勾销了。
那年我们这里天天在闹地震,人们都睡在防震棚里,我和小姑睡在一起。跟她睡一夜真是活受罪啊,夜里连身都不敢翻,你要翻个身,她就生气,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清早我就回到家,看见爸爸也没理他。
太奶奶尽管身体不太好,却天天把早饭做好了。无论太奶奶做的什么饭,我和妈妈吃起来都感到香甜可口。妈对太奶奶非常孝顺,太奶奶稍有点不舒服妈就害怕得要命。妈说有你太奶奶在,家就有个依靠,就是地震了我们也不怕,好像她就是我家的定海神针。妈的表哥也说太奶奶:福如骆马湖,寿比马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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