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怀念邻居郭大哥 || 李景春

怀念邻居郭大哥

文// 李景春

我5、6岁的时候，东邻郭大哥就50多岁了，他儿子的年龄跟我父亲差不多，但农村人的辈分一代一代传下来是不能改变的。好在我不咋聪明，不懂“大哥”、“大侄儿”是什么意思，以为不过是一种称呼。在门外遇到跟父母年龄相仿的他儿媳，我常礼貌地打招呼：“侄儿媳妇吃饭了？”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而“侄儿媳妇”也跟大人夸奖我：“小三叔真懂事，见面就说话！”。

郭大哥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对人和气，不伤害生命。夏天，他对屋里的蚊子、苍蝇也客气，不是把它们打死，而是用掸子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轰出去。

那年田地里虫灾泛滥，郭大哥家的西瓜秧苗遍布象鼻虫。他手拿玻璃瓶到田里抓虫子，装满玻璃瓶后到河边把虫子倒进河里，边倒边说：“变鱼变虾，别吃我西瓜；变鱼变虾，别吃我西瓜……”。

在我的印象里，郭大哥这个邻居跟亲戚一样。一次国共战争在家乡激烈展开，枪炮子弹漫天飞舞，为了躲避战乱，母亲领着我们“跑反”野外，但是野外的艰、难、困、苦我们一家老小无法忍受，“跑反”三天母亲不顾一切又领着我们返回，却不敢住在自己家里，因为我的舅舅、姨父都是八路军，父亲也是党的交通员，是国民党的“眼中钉”，于是我们住到了邻居郭大哥家。郭大哥以“不党不派”的身份掩护我们，每天早晨郭大嫂都给我和妹妹煮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那鸡蛋是他们自家养鸡所产，味道好极了！直到我们觉得危险指数降低，不至于轻易丧生，才回到了一墙之隔的家。

解放后，郭大哥不太管田地里的事，每天迷上了下象棋。我们跟郭大哥家感情本来亲密，这时又有了频繁往来的理由——我的两个哥哥也喜欢下象棋，而且在村里几乎是除了郭大哥无人能敌的高手，他们有时间就“杀一盘”。郭大哥怎么那么厉害？他有个必胜的绝招——悔棋！谁都知道我的两个哥哥，尤其是二哥，棋术在郭大哥之上，但每到郭大哥被“杀”到走投无路时他就悔棋，悔一步不行就悔两步，悔两步不行就悔三步……，直到他赢为止。两个哥哥愿意输给他，一来是关系好，二来是按年龄说他应该是我们的前辈了，两位哥哥喜欢看到郭大哥赢棋高兴，而且郭大哥悔棋后能赢也有他的道理，我哥哥愿意学到更高的对弈招数！

1953年正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郭大哥病了。他唇边一个化脓小疙瘩被挑开引起发烧，而且阵阵昏迷。我无法接受可亲的郭大哥病重的事实，在外面关注他病情的变化。有消息传出说他半昏迷状态不断喊“将军！”，家人为了安慰他递给他瓶盖冒充棋子，他明白地说：“别糊弄我，这不是棋子！”然而他的潜意识肯定真的在对弈！

他最后没有逃过这次疾病，走了！他的家人发出惨烈的哭声，我——一个无亲无故的邻居小屁孩，也扑簌簌流下眼泪！我们的父母用大人的方式深切地悼念他！他不是共产党员，没有参加革命队伍，但曾以“不党不派”的公开身份为革命做出了贡献，村民们普遍尊重他的人品，都以不同的方式对他表示了怀念！

作者：李景春（老小孩）77岁，大庆石化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