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闲话当中个“小菜”
沪语朗读：丁迪蒙
朗读者
作者：陈永生
前天子，有朋友转过来《对小菜，上海人一向认真》（见《新民晚报》（2019-12-18）读了以后，觉得文章写得蛮好，就想再作眼补充。先摘录其中最主要个一段：
“记得有一年春节晚会，有个小品节目当中有位演员扮演上海人，讲一口上海闲话，嘴巴里左一个‘小菜’右一个‘小菜’，一副滑稽相，引得观众一阵阵哄笑。笑声里向有对上海人、对口口声声‘小菜’个一种嘲讽，认为‘小菜’就是‘小气、寒酸’个意思。现在我晓得了，搿是对‘小菜’迭个概念，对上海人生活方式个误读。‘小菜’是搭酒店、餐馆个‘大餐’相对而言个，指个是家居生活个家常菜，绝对勿是几根葱、一把青菜个‘便宜菜’。”
是个，勒上海闲话里，“小菜”的确勿是“小个菜”，更加勿是“小家败气”个菜。下头，我伲从语言学个角度来谈些看法。
首先，从词汇意义来谈谈“菜”。
东汉许慎个《说文解字》“菜”字条写：“艸之可食者，从艸，采声，蒼代切。”可见，“菜”是个形声字，上形下声，本义就是我伲现在所讲个“可以食用个植物”。所以，《现代汉语词典》对伊第一个解释就是“能做副食品的植物”。由于语言勒发展，词语勒演变，“菜”也就由最早个“可食之植物”一义而渐渐扩大，最终成为今朝个“经过烹调个蔬菜、蛋品、肉类等副食品：荤菜、川菜。”
搿也就是讲，从形式逻辑个角度来讲，“菜”，勒今朝已经是个内涵丰富、外延广大个概念了。
现在所谓个“菜”，素个有蔬菜、豆制品咾啥，荤个有蛋品、肉类咾啥。
毫无疑问，蔬菜搭“菜”个本义比较接近，因为同样是植物，所以只要勒伊个前头加上限定个词素就可以了，搿个一类邪气多。譬如：青菜、菠菜、韭菜、芹菜、卷心菜、黄芽菜咾啥。
当然，也有勿带“菜”字个，譬如：刀豆、蕃茄、辣椒、米苋、洋山芋、黄豆芽、西兰花咾啥。
相比之下，荤菜离“菜”个本义就比较远了，因为蛋品、肉类咾啥毕竟勿是植物。
至于烹调过个“菜”，也就是双音节词语“菜肴”，则是勿管是荤个，还是素个，葛就更加复杂了。
中国邪气大，习俗也有老大个差异，加上“民以食为天”，因此“菜”个种类实在是忒多了，以至形成了所谓个“菜系”，而且侪有“菜谱”个。
就拿上海个“本帮菜”来讲伐。
冷盆有熏鱼、三黄鸡、油爆虾、四喜考夫、八宝辣酱咾啥，热炒有甩水、肚档、红烧肉、清炒虾仁、草头圈子、响油鳝糊咾啥，汤呢，有得肉皮汤、腌笃鲜咾啥。侬讲，伊拉阿里一只勿叫“菜”？
其次，从语言实践来谈“上海小菜”。
“小菜”，对上海人来讲，其实就是对“菜”个统称，伊既包含了素个、荤个，也包含了熟个搭仔生个。
日常生活中个例句邪气多个。譬如：
“谢谢！哪屋里向今朝个一桌小菜多得来一塌糊涂，侬看，冷盆六只、热炒八只，还有两只汤，外加两道点心，大家侪吃得肚皮撑煞快。”
“侬去过国际饭店伐？伊面个上海小菜实在是呒沒闲话好讲了，本帮味道十足，一级了！”
以上是经过烹调个“菜”，用书面语个双音节词语来表达，就叫“菜肴”，同样，上海人对“生个”也叫“小菜”，就是“从小菜场里买来个小菜”。
侬勿看见，上海个小菜场，货源充足、品种齐全，鸡、鱼、肉、蛋、生猛海鲜，各类蔬菜，外加多种豆制品，可以讲是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既然如此，葛侬还好讲搿些侪只是上海个“小个菜”伐？譬如：
“今朝有一帮朋友到我屋里向来吃夜饭，我要快点到小菜场去买点小菜。”
由此可见，上海人经常挂勒嘴巴边浪个“买小菜”，其实就是“买菜”。“小菜场”也是搿能，伊勿是“卖小个菜个市场”，更加勿是“小个菜场”。
还有，人客要来了，假使一记头来勿及“烧”，哪能办呢？葛就去买现成个，也就是所谓个“熟小菜”。伊同样也是荤素侪有，品种众多，色香味形，玲琅满目。上海人呢，仍旧是淡淡个称伊一声“小菜”，只必过前头加了个“熟”字而已。
由此可见，上海闲话当中个“小菜”，只不过用来构成一个双音节词而已。也就是讲，伊搭“大小”个“小”沒啥关系，也就是上海人所讲个“浑身勿搭界”。
最后，顺带便提一提成语“小菜一碟”。
我伲认为，搿种语言环境当中个“小菜”，可以讲已经是普通话个内涵搭仔外延了，而我伲现在讨论个是上海方言，是上海闲话当中个一种约定俗成个习惯表达。
关于搿一点，《现代汉语词典》对“小菜”个解释就邪气好个：
“ ❶ (~儿) 小碟儿盛的下酒饭的菜蔬，多为盐或酱腌制的。❷〈口〉比喻轻而易举的事情。❸〈方〉泛指鱼肉蔬菜等。”
【原文】
上海话中的“小菜”
陈永生
前天，朋友转来《对小菜，上海人一向认真》（《新民晚报》2019—12—18）。
读后，觉得文章写得不错，故想再作些补充。
先摘录其中最主要的一段：
“记得有一年春节晚会，有个小品节目中一位演员扮演上海人，操着一口上海口音，嘴里左一个‘小菜’右一个‘小菜’，一副滑稽相，引起观众阵阵哄笑。笑声里有对上海人、对口口声声‘小菜’的一种揶揄，以为‘小菜’就是‘小气’、‘寒酸’之意。现在我明白，这是对‘小菜’这个概念，对上海人生活方式的一种误读。‘小菜’是与酒店餐馆的‘大餐’相对而言的，是指家居生活的家常菜，绝非是几根小葱、一把青菜的‘便宜菜’。”
以上之摘录完毕，现在开始讨论。
是的，在上海话中，“小菜”的确不是“小的菜”，更不是“小家巴气”的菜。
下面，我们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谈些看法。
一、先从词汇义谈“菜”
许慎《说文解字》“菜”字条：“艸之可食者，从艸，采声，蒼代切。”
可见，“菜”是个形声字，上形下声，其本义就是我们现今所谓的“可食之植物”。
所以，《现代汉语词典》对其的第一解释便是“能做副食品的植物”。
正是由于语言在发展，词汇在演变，“菜”也就由最初的“可食之植物”一义而渐渐扩大，最终成为今天的“经过烹调的蔬菜、蛋品、肉类等副食品：荤菜、川菜。”(见《现代汉语词典》)
这也就是说，从形式逻辑的角度来讲，“菜”，在今天无疑已是一个内涵丰富、外延广大的概念了。
不是吗？现今所谓的的“菜”，素的有蔬菜、豆制品等，荤的有蛋品、肉类等。
毫无疑问，蔬菜与“菜”的本义比较接近，因同是植物，故仅在其前加上限定之词素即可，这类很多。如：青菜、菠菜、韭菜、芹菜、捲心菜、大白菜等。
当然，也有不带“菜”字的，如：刀豆、蕃茄、辣椒、米苋、洋山芋、黄豆芽、西兰花等。
相比之下，荤菜离“菜”的本义就比较远了，因为蛋品、肉类等毕竟不是植物。
至于烹调过的“菜”，即双音节词“菜肴”，则无论荤的，还是素的，那就更复杂了。
中国很大，习俗有异，加之“民以食为天”，故“菜”的种类实在是太多了，以至形成了所谓的“菜系”，且皆有“菜谱”。
就拿上海“本帮菜”来说吧。
冷盆有熏鱼、三黄鸡、油爆虾、四喜考夫、八宝辣酱等，热菜有甩水、肚档、红烧肉、清炒虾仁、草头圈子、响油鳝糊等，汤有肉皮汤、腌笃鲜等。你说，它们哪一款不叫“菜”？
二、再从语法义谈“小菜”
我们现在使用的是现代汉语，相对古汉语来说，在词汇方面有个很大的变化，便是“双音节词居多”。
我们知道，词是最小的造句单位，所以，双音节词中的这两个字便是组词的元素，语法上叫词素。
词素有实有虚，具体说来，既有语法义又有词汇义的谓之“实”，反之，仅有语法义却无词汇义的谓之“虚”。
虚词素所具的语法义，无非就是起了一个构成双音节词的作用，故也可说成是一种“陪衬”。
当然，实词素居多，虚词素极少。所以，一般来说，汉语中的双音节词都是“实实”结合，“虚实”结合的很少，而且仅限于一些名词。
还是举些简单例子吧：
“老虎”、“老鼠”、“老师”，在古汉语中，就是单音节的“虎”、“鼠”、“师”，然而，在现代汉语中，却成了双音节词。无疑，其中的“老”便是虚词素，构词而已，不表义，因为“虎”、“鼠”、“师”不全是“老”的，还有“小老虎”、“小老鼠”、“中青年老师”等。
同样，“狮子”、“兔子”、“鞋子”、“帽子”，其中的“子”也无义，前两例不是指“狮”、“兔”的“子”，至于后两例，“鞋”、“帽”，则其更无“子”。
由此可见，“虚实”词素结合的词，有点象“连绵词”，即不可拆开来分别解释。用前辈语言学家们的话来说，便是“不可分训”，也就是说，对这类词，我们切不可“望文生意”。
另外，有的语法学家称虚词素为“词缀”，故有“前缀”、“后缀”之说，
既然如此，那么上海话中“小菜”的“小”，无疑也就是个前缀。它无实际词义，既不是指“菜”的“量小”，也不是指“菜”的“质低”，而仅是起了一个构成双音节词的作用，换句话说，“小菜”在上海活中就是泛指单音节的“菜”。
三、而后再从语言实践谈“上海小菜”
“小菜”一词，对上海人来说，其实就是对“菜”的统称，它既包含了素的、荤的，也包含了熟的、生的。
日常生活中的例句比比皆是。如：
“谢谢！哪屋里向今朝额一桌小菜多得来一塌糊涂，侬看，冷盆六只、热炒八只，还有两只汤，外加两道点心，大家侪吃得肚皮撑煞快。”
“侬去过国际饭店伐？伊面额上海小菜实在是呒沒闲话好讲了，本帮味道十足，一级了！”
以上为烹调过的“菜”，用书面语的双音节词来表达，便叫“菜肴”，同样，上海人对“生的”也叫“小菜”，即“从小菜场里买来的小菜”。
君不见，上海的小菜场，货源充足、品种齐全，鸡鱼肉蛋、生猛海鲜，各类蔬菜，外加多种豆制品，可谓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既然如此，那你还能说这些都只是上海的“小的菜”吗？
例句如：
“今朝有一帮朋友来我屋里向吃夜饭，我要快点到小菜场去买点小菜。”
可见，上海人经常挂在嘴上的“买小菜”，其实就是“买菜”，“小”，无义，仅为词缀。
同样，“小菜场”亦然，它不是“卖小的菜的市场”，更不是“小的菜场”。
还有，接上例句。
客人要来，如果一下子来不及“烧“，怎么办？那就去买现成的，即所谓的“熟小菜”。它同样也是荤素皆有，品种众多，色香味形，玲琅满目。然而，上海人依然淡淡地称其一声“小菜”，只是前面加了个“熟”字而已。
结语
由此可见，上海话中“小菜”的“小”，只是一个沒有词汇意义的前缀，它仅用来构成一个双音节词而已。这也就是说，它与实词“大小”的“小”根本沒有什么关系，即上海人所讲的“浑身不搭界”。
最后顺便提一下成语“小菜一碟”。
我们认为，这种语言环境中的“小菜”，可以说已是普通话的内涵与外延了，而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上海方言，是上海话中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表达。
关于这一点，《现代汉语词典》对“小菜”的解释很好：
“❶ (~儿)小碟儿盛的下酒饭的菜蔬，多为盐或酱腌制的。❷〈口〉比喻轻而易举的事情。❸〈方〉泛指鱼肉蔬菜等。”
2019年12月20日
说明：第二部分太过专业，故未读，请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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