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小说·纯子】路过秋凉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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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秋凉

文/纯子

当茉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的时候，她看到茶几上横七竖八摆放着几个早已淘汰了的旧手机，这些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老古董突然现身，一定是妈妈的杰作。沙发旁边的多多一脸无辜地望着茉莉，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旺旺”。

茉莉转身就走，再一次将多多关在门内。电梯下行似乎比往常更加缓慢，走出电梯，额头上满是汗珠的她终于拨通了舅的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没有她想要的消息。妈妈真的走丢了！茉莉满心恐慌，一时没了主意。

茉莉顺着西三环和西关大街东西南北地来回找寻。此时秋意正浓，一城清凉，满街柿红，树荫下的两三个果农在叫卖着自家种的户太葡萄，也有少数的黑美人葡萄和红提。前几天茉莉经常买些回家，把这些甜蜜之果当成饭后零食，与家人一起分享。而眼下，她心中却只剩下见不到妈妈的焦躁不安。穿过天桥，她看到了和妈妈经常打牌的几个老太太，走近询问，得知妈妈已经好多天没来打牌。一次次的失望，让彻底崩溃的茉莉泪如雨下：妈妈，你在哪里？在哪里？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轻飞慢舞，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茉莉的裙角也飞了起来，她的双腿有些酸软。当茉莉准备回家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小区花园的西侧角落，令她难以置信的是，真的看到了妈妈！旁边还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茉莉飞奔而去，抱住妈妈就哭了个稀里哗啦，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送妈妈回家的小伙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茉莉牵着妈妈的手，这双让她羡慕了半生的纤纤素手至今依然光滑绵软、如脂如玉。妈妈委屈地说：“我想去找你爸，可是家里的电话都打不通！”

“爸在医院很好！”茉莉回头看到妈妈的一头白发。

“我刚才看到电视里说医院里不给饭吃，病人都饿死了！”一滴浑浊的眼泪从妈妈的眼角滑落。她不记得回家的路，却记得老伴的一切。担心，是因为他是她的全世界！

“我想接他回家！”他是她的阳光，她是他的花儿。四十年的宠溺使她骄傲得像一个远离世俗的小公主，她从来不用关心人间烟火，因为他包揽了她所有的凡尘俗事，始终是她忠实的守护神。一整天的离别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世纪的漫长。

“等两天病好了就回家！”茉莉耐着性子回答妈妈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变成了钢铁战士，生活逼出来的强大，令她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两天两夜衣不解带的医院陪护，加上继父肺腺癌骨转移的疼痛与靶向药高额费用的毫无着落，以及妈妈呆滞无助的眼神，使茉莉身心俱疲。

“我在家害怕……”妈妈仰起白玉一般清莹秀澈的脸，低声细语，像个犯错的小女孩。身材一直保持得那么凹凸有致，一对纤长的红玛瑙耳坠在耳边摇荡。这个女人！美得令人生妒，难怪继父那么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茉莉暗自思量。

“今晚我在家陪你。”听茉莉这样说，妈妈眼里瞬间有了光泽，开心得像路边盛开的那朵紫薇！

“爸一大早就赶我回家，说你胆小，身边少不得人。”电梯在上行，终于停在17这个熟悉的数字上，门自动打开。背已不再挺拔的妈妈紧跟在茉莉身后，身着一件绿花的丝质旗袍裙，步态轻盈，好似一支随风摇曳婷婷袅袅的白莲！

“算了，你还是送我去你姨家住吧，你爸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妈妈小心翼翼用商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一种深入骨髓的情感喷涌而出。茉莉一阵心酸，她知道妈妈不太习惯农村的院子，晚上去卫生间很不方便。但是为了老伴，任性半生的妈妈终于学会了向生活妥协……

妈妈吃着碗里的荞麦挂面，茉莉在一旁注视着她的侧影，想到了很多：曾经的她在农村下地种田，割草喂猪，缝衣做鞋，服侍老人，养育儿女；曾经的她走南闯北，车皮货运，街头摆摊，县城开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现在的她却是疾病缠身，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在她身上再也看不见早年的风风火火与中年的聪明睿智。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妈妈推开茉莉的房门问：“我妈不在你这里吗？”茉莉知道外婆已经在五十年前去世，“奇怪了，她去哪了？”妈妈自言自语地走了，房间里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茉莉。

秋的萧瑟，是寒凉的过度解读。窗外，栾树开了花，一丛一丛的黄，点燃了秋的芬芳，远处应该还有银杏叶的灿烂与枫叶的热烈。时光不慌不忙，路过千山万水，追逐着每个季节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