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宇教专栏 | 北纬38度,月亮知道你的欢喜和忧伤
初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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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岁月,就像一阵阵呼呼的风或是闪闪烁烁的流光,它最终留给你的除了无奈而频生的白发、消耗中日渐衰弱的身躯,还有桌子上的三八线、锥子的痕迹和颜料斑点。这些欢喜和忧伤,月亮都知道。
——编辑 赵雅君
北纬38度,著名的三八线,也是朝鲜和韩国的边界。现在成为著名旅游景点的板门店,则见证了那场战争给太多人带来的悲欢离合。而那条宽度不到一米的低矮的水泥台,则阻隔了太多人一生都难以实现的奢侈的梦想——分隔在朝鲜和韩国的亲人,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
看到《月亮知道》这本书的时候,我不禁想到了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一百多万朝鲜人失去生命,一千万朝鲜家庭骨肉分离。直到今天,依旧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战争中失去亲人,又有多少人因年龄和病痛而等不到相见的那一天?
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下,书中的太多的家庭承受着亲人分离的痛苦。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儿子现在是死是活的奶奶,从没见过爸爸妈妈的松花,与父亲相依为命却经常惨遭酗酒后的父亲的打骂的英纷和英姬,失去亲身骨肉的富石妈妈。
这场战争让原本相濡以沫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让原本相亲相爱的亲人,变成相隔天涯,从此再无相见之日的陌生人。就像作者金响二在书中提到松花的奶奶时所说:“奶奶的一声都在等待中度过,等待在战争中出生入死的丈夫,等待离家出走的儿子。这样的日子有多苦,松花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亲情之痛,除了老人,小孩始终也无法幸免。
松花看到没有妈妈照顾的英纷的妹妹英姬,很是心疼。但同时,看到英姬的时候,她仿佛也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于是,她对英纷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叫一声爸爸妈妈,别的孩子习以为常的这两个称呼,我一次都没用过。我连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所以我有时候会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和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妈妈的样子。”
松花这么说,只是因为奶奶说她长得像自己的妈妈。所以,松花通过自己,来想象和感受妈妈的存在。
看到这里,你就会觉得自己有多幸福了。亲情以外的所有东西,此刻已经无关紧要。
临近中秋节的时候,在首尔的妈妈因为太想念两个女儿,于是偷偷跑回家,却害怕被英纷的爸爸看到。本来还处在母女团聚之欢中的英纷,却被父亲的突然出现吓得不知所措,妈妈也被迫“仓皇逃离”。
在英纷还沉浸在与妈妈的分别之痛中时,另一个噩耗随即传来:她的父亲因为喝醉了酒,滑到菜田里,然后淹死。听到消息时,英纷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咚咚咚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虽然他很憎恨自己的父亲,但她并不希望父亲就此死去。
她哭着对松花说:我真是一个坏孩子,是我……是我让爸爸死的。昨晚从你家出来找妈妈的时候我就祈祷过,求上天让爸爸死,让爸爸消失……不光是昨晚,之前我也经常这样。都是我!都是我!爸爸才掉进水里的……我不是真的想让爸爸死,我只是害怕爸爸,恨爸爸……”
英纷的内心独白很像我们小时候的心理:每当被父母或长辈责骂后,总是心有怨气,恨不得他们马上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而,那只是儿时的怨怼,并非恶意的诅咒。可当英纷的想法转化成了现实,她的痛苦和自责可想而知。让这样一个年纪的小孩去承受这么多大人可能都无法承受的事,岂能不令人动容。
相比英纷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从来不知自己的父母亲是谁的松花,抬头望向天空,看着白云慢慢飘向远方,在心里问着自己:“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应该真的存在吧,可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太近了,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去到那个世界。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是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样。桌子上的三八线、芝麻粒大小的涂鸦、锥子的痕迹和颜料斑点,在离别的时候,这些都充满了昔日的回忆。
爸爸死后,英纷和妹妹终于可以跟妈妈团聚了。但是,往往团聚也意味着离开。英纷要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着的山村,跟妈妈去首尔生活。
在即将分别的那刻,松花看着天空的一角隐隐浮现的月亮,对英纷说:“这是白天的月亮,对我来说,是爸爸,也是你。英纷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松花告诉英纷:“你在首尔,虽然我不能见你,但是对我来说,你就像白天的月亮一样,一直在我的心里。
英纷明白了松花的不舍之情,然后告诉松花:“对我来说,你也是白天的月亮。”
英纷离开村庄的那一天,奶奶对松花说:“以后有一天你可能要跟自己的至亲分开,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跟一只狗的分别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松花虽然听不懂奶奶说的话,但她知道任何人都有经历生离死别的这一天。
英纷离开后,松花的生活有些百无聊赖,无所寄托,虽然她还有小黑陪着,虽然她还可以跟英纷通信。
好在作者很善意,在故事的最后,让松花的爸爸适时出现,而且是开着车子,带了很多玩具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于是松花终于第一次闻见了“爸爸”的味道,而奶奶也终于如释重负。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误解,所有的怨恨,在见到自己儿子的那一刻,一切犹如春天的太阳,温暖而美好。
松花与父亲的团聚,同样意味着离开。与英纷的离开不同,松花跟奶奶要去的城市不是首尔,而是仁川。这一次,与朋友们和小黑告别的,变成了松花。“再见”即便再难说出口,也终归要说出,谁也不能例外。
在仁川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借着元旦回村子里祭拜,松花开开心心地和奶奶回到了思念依旧的村庄。作为村子里的巫女,奶奶摆好祭拜用的酒菜,点好香,看着望拜坛上很多因为战争而无法回家的爷爷奶奶,半闭着眼睛,敲着锣,嘴里念念有词,开始真诚而严肃的祭拜仪式。
祭拜结束后,奶奶脱掉了巫女服,点燃,巫女服就像烧纸一样一点一点地不见了。松花这才知道:这是奶奶最后一次做巫女了,这也是最后的告别仪式了。
除了《月亮知道》里的松花、英纷、奶奶,以及其他陆陆续续出现在书中的人物,我们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离别,没有归来。故乡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就像南征北战在《我的天空》里唱到的一样:挫折和离别不过是生命中的点缀/过了多年我才读懂了家人的眼泪/发现原来自己没有说再见的勇气/离别的伤感感染了满城的空气/失去后才知道那些有多么的珍贵。
好在,你的那些欢喜和忧伤,不管是北纬38度的南边,还是北纬38度的北边,月亮都知道,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