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把他舌头咬了。”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前情：小说｜捕风捉影
3
这一回夏至喝得有点猛，不多时就醉眼迷蒙，有一搭没一搭瞅他，那眼光就像一根红烛燃得正好，忽有小风，烛光动荡不安的样子。
陈永说，你想和我困觉了。
夏至被这句话惊住了，像是一记耳光抽在她的脸上，本来就红的脸，突然温度上来了。陈永看着她，眼神丝毫没有退缩，也没有掩饰。
她说，你说什么？他贴在她耳边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这一句放荡的话，没有任何缓冲，赤条条的。她的耳朵像是爬满是蚂蚁，她眯了一下眼睛说，你呢？
他说，我是阿Q……她忽的站起来说走了，他起身扶她，替她拦车，她不上，要他送。
下了车，她走不稳，他也扶不住，一会儿拐过来一会儿拐过去，走的不三不四。到了电梯口，她还是不让他走。她有个念头，想给祁京北一个好看，结果祁京北还没有回家。
她吻他，他由着她吻，紧接着，两张麻木的嘴拼上了。接着她又推开他，怔怔地说，好像有点乱来呀！他点头，朝门口走去。门清脆地一扣，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原以为出墙很简单，可是远非想象那样的，就算心里想，可是身体依然抗拒的。她跟祁京北说，不是红杏出墙吗？相信我，肯定让你绿头苍蝇似的。可此刻，她首先想到的却是他。她打他的电话，关机。
她先是冲进卫生间，将他的牙刷丢了，然后是剃须刀。再然后是客厅里他的鞋子，烟灰盒。紧接着，是卧室里他的衣服，床单，她甚至将床垫都掀了起来……
然后扑散在地板上，第二天她醒来时，房间收拾干净了，她睡在床上，甚至换了干净的内衣，床头有祁京北的留言条：去广州出差，是真的，你可以问。你要好好的。
这字条写得实在无趣的紧，原先他写的字条，字句优美。每次看完，她都要朗读一遍，因为她要给耳朵听一下。
夏至上班迟到了，刚到同事说李察找她，她去了。李察坐在大班台后面，她迟疑了一下，却不想李察站起来走到窗前的沙发，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李察问查小西昨晚的情况，夏至说了几句。李察说，知道她跟查小西是闺蜜，想要麻烦她找点机会开导小西。夏至说，怎么开导呢？李察说，我喜欢她……夏至说，可是。李察说，可是，她太年轻，有代沟，真的。夏至在心里骂一句王五蛋加王三蛋，嘴上说，这事得您亲自说呀。李察说，说过，小西要寻死觅活。她点点头。李察叹息一声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又笑一下说，有天看见潘采夫在一篇文章里说，琼瑶金庸都青春期的劳改专家，一个把灵魂冲动的底线牢牢控制在嘴巴，一个把肉身澎湃的出路指引向练武。说得太好了，我这十来年，好像一直补偿。夏至在心里又骂了一句。李察忽然说，你最近可好？她说，好着咧。他说，别让自己受屈。有一句说，女人把爱情当大事情，男人就觉得是个小事情。如果女人不把爱情当回事情，男人会觉得是大事情，很有道理啊。
她心里有点暖意，这男人真是老手。不过，她再一次觉得他想和她交换隐秘。
过了两天，吃了午饭，她约查小西逛街。她绕了老大的圈子说，爱情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能死而复生，就让它安息吧。毕竟，还有日子，还有热爱，这才是爱情的后事。查小西说，舌头是个奇怪的东西，看软软的，却是人类全身上下,最强韧有力的肌肉。她要咬紧牙关。虽然语气平淡，可这几句话分明有些突兀，像是省略了很多话，夏至看着她，她的双唇如一片树叶。
4
夏至和陈永又坐在一起，这一次不是在酒吧，她约他喝咖啡，想要他帮她出个主意。她说了那晚看见大班台上的那一幕，她没有提周察，只说一个上司。
陈永沉吟了一下说，这上司肯定会觉得有把柄在你手里，你们有没有利益之争？她摇头说，没有。他笑了说，人总是要点隐私的，现在上司肯定不衣冠楚楚了。她说，是啊，该怎么办呢？他说，当然是隐私交换了，这个隐私还要对等，比方说上司是三角恋，你至少得说个出轨的，这样上司会释然会平衡。夏至说，可我没有这样的事情。他说，你找本杂志看一下，啥都有了，实在不行，你把我出卖了吧？
夏至笑说，你们男人怎么都是花心萝卜啊？他说，萝卜花心，只是败给了时间。男人花心跟萝卜真的没一毛钱的关系。
她冲他做个鬼脸，她是在酒吧里遇到他的，自从跟祁京北破了题立了志之后，她连着一星期泡在酒吧里，据说酒吧是艳遇的最佳发生地点之一。
她的眼光和他的眼光碰了一下，她想朝回收，却让他给粘连住，于是眼光像是拉锯似的。
他坐到她旁边，粗鲁地说，分明就是良家女子，硬是打肿脸装胖子来这里枯坐什么？
她不说话，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然后仰了脖子喝了。他再叫酒，她再叫酒。拼着喝。她说，你凭什么说我是良家女子？
他说，脸上写着清淡，以及禁欲。她说，滚一边去，我是来艳遇的。他涎着脸说，艳遇是个小本生意。艳遇是个小本生意，动动嘴，动动身子，就行了。可你一袋饼干一样坐着，眼神遥远，像是等着归人。她的眼神挑了挑说，艳遇是小本生意，爱情是什么？他咧嘴说，爱情是个内外兼修的事情。
继续喝酒，她说，你是谁啊？他说，唉呀，不过泡吧久了，识得各色女子罢了……接下来的两个晚上，他们再次相遇，她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一次，她们没有多坐，喝完咖啡就走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夏至出差，等回来，她去了那个酒吧，坐到午夜，并没有见到陈永，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为什么不见你？他说，哪能整天花天酒地呢？他约她明天一起吃饭。她满心欢喜。
这一次相对而坐，没有喝酒，菜上齐，要了米饭开吃。陈永说，常想像着一颗米膨胀的程度，像隐私。他说超市的出口隐私最膨胀。卫生纸；肥肉与精肉；卫生巾和安全套……排着队，从筐子里拿出来，收银员一样一样的扫描，常常会捏挤一下衣物，防止夹带……
他说，感情就是两颗膨胀的米，不是每一颗米都能成香喷喷的米饭，可能会半生不熟，不妨等一等那颗米，只要它不是稗谷，总会熟的。
她出神地看着他，又一次问，你是谁啊？他说，这可是一个哲学问题。从桌子那边捉住她的手说，抚了抚她的戒指，然后拿了很久才拿下来，无名指上有一道明显的凹痕。他说，你是个好女人。他说，老天让你做个好女人，那是奖赏你。你是一颗好米。
她忽然泪流满面。午夜时，他们街上挥手再见。她想她想，他是谁呢？他们会有故事吗？
她不知道陈永曾经转过身，目送她，是怎样的百感交集，他打开手机盖子，抠出芯片扔进垃极箱里，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夏至的号码。又从胸口摸出录音笔，轻轻按了删除……
陈永是个情感调查员，有时也被称“私人侦探”，这是他第一次失职，他遇到一个好女人。他知道客户是谁，不过，他得为客户保密。这个客户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看到她有外遇，据说这样，客户的内疚会减轻一点。据说，这个客户，因为内疚，整日像个资本主义乏走狗。
5
夜半，夏至忽然接到李察口齿不清的电话，要她火速到查小西这里来，说是出事了，她听见查小西的叫骂。
她冲下楼，冲到街道中间拦车，一刻钟之后，她推开查小西的门，她让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查小西被李察死死箍在怀里，李察脖子上衣服上有血，并且嘴里还在不停地淌着。
查小西很亢奋，冲着夏至喊着说，姐姐，你看像不像《暮光之城》？我像不像吸血鬼？
夏至说，到底是怎么了？查小西说，他违背妇女意志，我把他舌头咬了。我要报警，他不让！
夏至忽然哭了，走过去抱住查小西，接着，查小西也哭了。各哭各的，都哭得肝肠寸断。夏至说，小西，你真的要报警吗，要报的话，我来给你报。李察摇头说，不，不。
夏至让李察闭嘴。
查小西说，这不我想要的，我恨他，上床之前，我跟他说了，我是要归宿的，他答应了。既然他不准备给我归宿，为什么要信誓旦旦？夏至说，男人真不是东西。可是小西，现在得让这个人上医院，血流太多……
查小西的哭声停了，愣愣地看着李察说，你不会死吧？你不会反咬我一口吧？你不会告我吧？
李察无力地摇头，夏至说，你还不松手，赶快去医院！
半小时后，李察发短信说，舌头无碍。夏至松了一口气。接着，查小西也收到了短信，李察说如果不是这一口，他还迟疑，现在他觉得她是真的爱他，而不是爱他的钱……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贱！又都笑起来……
祁京北出差回来时很憔悴，她的心扯了一下。祁京北跟她说，那个叫陈永的人是调查公司的，别骂我变态，我盼着你有场外遇，这样咱们回到起点，就像原来那样的，可惜你没有……
夏至的眼睛湿了，她说，呀，天真热，怎么眼睛出汗呢？又说，你真蠢。祁京北伸手想替她抹眼泪，她别过头，这是态度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