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盏灯丨母亲是块老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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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离开家,离开父母,因为一些事情打电话询问母亲,年龄的层次,经历的东西,让两个女子总会有一些争执,我说事情应该怎样怎样,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竟然嗔怪赌气般的说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现在不在你身边,也管不到你了。”我和朋友说起这个片段时,半是感慨半是忧伤地说:只要把父母当成小孩子,就会觉得很多事情很多矛盾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每每想到这里,只有意识到岁月无情,我们一步步向前,慢慢地成熟,父母却是慢慢苍老。世间最残忍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如此,珍惜所爱。
――编辑 良辰
祖母将我带到八岁,八年的记忆中母亲出现的身影是极少的。唯一还能够勉强想起的是母亲年轻时修长的身体和滑顺的长发。
记得那时母亲偶尔会回家看看我。有一天,母亲从上海回来了,同时她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小弟弟。那时计划生育政策逼的紧,从上海回来的母亲被祖母关在一间厢房里,房门上了锁。
厢房前长着一棵粗壮的柿子树,黑压压的浓荫遮住了半个堂屋。只记得当时我站在柿子树底下朝厢房里望着,淡绿色的窗帘拉得很严实,窗台上放着些晒干的玉米粒和干瘪的红辣椒。
我看不到厢房里的东西,麻雀落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不时会有青涩的小柿子从树上落下来。天气晴朗的有些可爱,金色的阳光从很高的地方洒下来被柿子叶割破碎成小金片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亮晶晶的光斑。
母亲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陌生的新客一样,我不叫她也很少与她讲话,而我却站在厢房门口迟迟不肯走开,不仅仅是因为厢房里飘出来好闻的鸡肉味,更多的原因是我对母亲住的厢房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那里面有我很少见到的东西,指甲剪,荷包,手绢,红大衣,相片,音乐盒。也许母亲是从门缝里看到我了,她没有钥匙,被反锁在里面。
她使身子努力贴着地面,一只手拿着一根顿的香香的鸡腿从门坎下的空间中塞出来,她亲切地说:
“你过来,这鸡腿给你。快过来,听话。”
我无动于衷的看了一眼母亲手里的鸡腿,朝她叫着:
“我不要。我不吃你的鸡腿。我嫌你脏。”
我跑开了。我不知道我的母亲那时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但是我想她一定很伤心。
我上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和父亲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在村里盖了一座房子。房子刚盖好还没装门,正是严冬,母亲和父亲就带着我们搬进去了。
那年冬天我们每个人的脸和耳朵都生了冻疮,一暖和就会又痛又痒,非常难受。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母亲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家。她在家里招呼盖房子的人贴地砖,粉墙,砌墙根,装楼梯,牵电线,她种田种地,养了一群鸡鸭,还有一只灰色条纹的猫。
地砖贴好一间房子时,妹妹,弟弟和我高兴坏了,我们在贴好地砖的房间里又蹦又跳,弟弟一个人也不嫌脏,直接在上面滚来滚去。母亲看到我们兄妹三人乐成这样,自己竟也忍不住跟着乐呵呵的笑。
母亲小学二年级还没毕业,认识的字少,但是那时我正好上小学二年级,我的课本她还是能够看懂一些的。每天早饭后她都要我在她的面前背诵数学课本上的乘法口诀。
她要我横着背,竖着背,颠过来倒过去的背。早饭过后我就想掂着书包偷偷的离开,因为母亲每次让我背完口诀后母亲都会随机出几道加法题让我心算,我一说错就要挨打挨骂。我那时数学成绩特别差,也非常害怕数学课,心算能力也很差。但是母亲总要在我快要去学校的时候考考我。
她坐在门口,倚着门,手里拿着给我们织毛衣用的线团。毛线被弄的很乱,她耐心的一点一点理顺。
看到我背着书包准备上学,她放下手中的事情,叫我站到她的面前。她乌黑的眸子像湖泊一样发亮,瘦瘦的身体裹在暗红色的毛衣里。她叫我把数学课本掏出来给她看。她说:“你把乘法口诀再给我重新背一遍。”
虽然我数学不好,但是记忆力还是蛮好的。我炫耀的在她面前流利的背一遍。她满意的点点头。她叫我算她出的加减法题目,我一时心算不出来,我说:“给我笔纸我才好算。”
“你是二年级的学生,连心算都不会还去上什么学!”她大声的斥骂我。
我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了一个答案。
她一巴掌拍我头上,气的骂我:“猪!笨!猪!一个二年级的学生连道题都算不出来!别给我上了!”
我含着委屈的眼泪逃开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换上了严重的肠胃病,而且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戾,常常对我又打又骂。我越来越不喜欢她。她也越来越不喜欢我。甚至很多时候她一看见我就发脾气。
有一次半夜的时候,我被很大的动静吵醒了。明晃晃的灯光刺的我眼睛硬生生的疼痛,她痛苦的在床上挣扎,父亲就在她身边。她以前也经常会胃痛,只是没有这么严重。
我看到她的眼睛都疼的睁不开,头发蓬松凌乱,眉毛像麻绳一样拧到了一块,她的牙齿不停的颤抖着,嘴唇发乌。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注意到她的头发不再滑顺了,像秋天的枯稻草一样。我偎在床脚,听着她嘴里不断发出的声音:“哎呀,我疼的受不了了呀,,,”
父亲一直在她身边紧张的问着她,帮她倒水,揉胃。
我不知道那一夜母亲是怎么样熬过来的,我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母亲犯起肠胃病时我的心会难受,但是这却无法消除我对她的讨厌,她对我的讨厌。
她经常因为某件小事打我骂我,她会掐我的脖子,拧我的耳朵,捏起我胳膊和脖颈上的肉又掐又拧。她也会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就打我。我常常是带着伤痛去学校,我又害怕别人看见我胳膊和脖子上的指甲印。她经常说这里不干净那里脏就动手打我。
我给她洗衣,做饭,扫地,拖地,喂鸡,叠衣服,洗菜,打水,烧水。冬天里我常常因为总是把手泡在冷水里而生冻疮。她嫌我地扫不干净会打我;她嫌我碗洗不干净会打我;她甚至看我不顺眼时也要冲上来把我狠狠的揍一顿。
有一次她嫌我碗洗不干净抓起一把筷子就疯了一样抽打我的手背,木筷子抽在骨头上很疼,手被抽的又红又肿,她走后,我一个人傻子似的站在那里伤心的掉眼泪。
所以,我讨厌她,恨她,也说不清楚我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总之是不喜欢她。
我看到她搬砖砸到脚时会高兴的笑,我看到她的手被刺剐伤时会高兴的笑,我梦到她因为虐待我被警察抓走时开心了好几天。我天天盼望着离开她。后来我上初中了。很奇怪的是我竟然会想她,会想家。可是她依然对我又打又骂。
她是有点不年轻了。头发不滑顺了,身材也不好看了,皮肤发黄,脸上开始出现黄斑。察觉到她的这些变化我竟还会莫名的心痛!小学的时候她去城里的医院看病,找过不少的医生,也吃了不少的药,勉强算是把肠胃病治好了。
她的暴戾却一点没改变,动不动就打骂我。初三的时候,我成绩差,她总是说:“你别上了吧,你又考不上,上了也没用!”
她的话总是叫我觉得心寒,我学习特别努力,但成绩总是不好。每次放学回家她都要刺激我,说一些难听的话。
但我还是考上了高中。
母亲竟然是高兴的!
我上高中后,母亲更加劳累了。她做自己家的农活,还要帮别人家做农活赚点钱。母亲摘茶叶,插秧,挖地,种花生,种菜,挑粪水,抽水灌农田,收水稻,收棉花,收花生,种瓜,种豆。一年四季她总在忙个不停。她对我的脾气也好了起来。母亲也落下一身病,腰病,颈椎病,血脂稠。
她忙,却很少叫我帮她干活了。我见到她最忙的时候是她早上吃过饭就出门干活了,中午回来吃过饭又出门干活了,直到天快黑时才回家。我在家帮她洗洗衣服,收拾碗筷,毒辣的阳光使我都不想迈开半步脚,而母亲穿件长袖褂,戴顶帽子就出门干活了。
有一天傍晚,我去地里找她帮她挖地。
她就在山头。头上一顶花帽歪在脑袋上,帽子上沾满了黄色的泥土。她用力把铁锨扎进泥土里,一只脚踩上面,借着腰部的力量撅起一块快新鲜潮湿的土块。我从山下走上来时阳光就在她的身后,她仿佛披上了金色的纱绸,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她臃肿的身体让我觉得很伤感,我从她手里夺过铁锨,我说:“妈,我来帮你挖吧。”她高兴的笑笑,旁边的挖地的女人就告诉她:“女儿长大了就是中用呢!”她还是不说话,依旧高兴的笑笑。
有一次我和母亲还在吃饭,那时天快黑了,还能看的见,就没有点灯。她说她最近腰疼的历害,叫我帮她揉揉。一面窗子就在我们侧面开着,外面的光线透进来,不至于那么漆黑。
母亲背对着我坐着,我掀开她的衣服为她捏腰。我摸着她臃肿的腰部,她的肉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弹性,她跟我说她自己一身毛病怎么弄,也不知道以后能活多长时间。
我听了眼泪扑嗒嗒往下掉,还好当时天黑她是背对着我的,看不见我哭。
她喜欢端着饭碗出去吃饭,和三三两两的邻居坐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那天我听见母亲和其他人说:我的命就是捡到的。我胃病严重那几年做了一个梦,我梦到阎王用铁链套住我的手让我跟他走,我说,我孩子还小,我舍不得走。
再后来我离家更远了。时常会想念母亲。我每次给她打电话时要么无人接听要么打不通,很少会听到她的声音。
那天夜晚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我梦到母亲死了。我哭,眼泪不停的流,我说我答应我挣到钱了我要给你买新衣的,我还没给你买呢你怎么可能会死呢?我其实很爱你我还没说出口呢。
醒来时我发现头发被褥湿了一片。
第二天早上我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做的梦,她在电话那头满不在乎的说:“梦都是鬼扯!我不活的好好的吗?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你在外面好好工作,你能干的下来吗?人要勤快。”
前几天又给母亲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妹妹。我和妹妹开玩笑,我说:
“我妈有没有想我啊?”
“想啊。姐,你啥时候回家,我也想你。”
“骗人。我妈肯定不想我。”
“真的。你不信算了。我妈还说等你快回家时做你最爱吃的米酒。”
我又想起了每年暑假母亲都会做米酒,我爱吃米酒,有一次吃醉了,她叫妹妹上楼看看我,叫我下楼吃饭,我听见母亲在饭桌前絮絮叨叨地说:
“有你爱吃的东西都能把你撑死。真傻,吃那么多吃坏了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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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七盏灯
图 | 电影《妈妈》
编辑 | 良辰 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