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鹜已远》修订记(中)
【九】
(1)“永贞革新”与“永贞改革”
230页,对唐顺宗永贞年间柳宗元刘禹锡等人参与的那场革新运动,历史上一般称为“永贞革新”。此处,一是“永贞革新”,一是“永贞改革”,意思大体相同,但还应按习惯说法,称为“永贞革新”为是。
(2)李希烈与姚令言
224页,论及了唐德宗时期发生的“建中之乱”,而这场大动乱的祸首,除了那些藩镇大僚,还有两个先参与平叛,后来“反戈一击”的唐朝将领:李希烈、姚令言。对这两人,涉及不多,补录如下:
(建中之乱)
李希烈(约750-786),燕州辽西县(今北京顺义区)人,德宗时期为淮西节度使。建中二年(781),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之子李惟岳、魏博节度使田悦,勾结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自封为“大冀王”的幽州军阀朱滔与之合流,起兵反唐,史称“四镇之乱”。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奉诏讨伐,被德宗加封为南平郡王,兼汉南、汉北兵马招讨使。这年六月,李希烈统率大军进驻湖北随州。随州刺史刘长卿有诗记其事,称李希烈“问罪襄阳,军次汉东境上”,诗中还记述了政府军受到随州百姓“井税鹑衣乐,壶浆鹤发迎”的欢迎。面对征讨,梁崇义企图突围南下江陵(今湖北荆州),“以通黔(贵州)、岭(岭南)”,兵至随州四望山,遭到唐军迎头痛击,大败而归。
此后,李希烈从随州乘胜追击,一路击溃梁崇义残部的抵抗,直捣襄阳,梁崇义兵败自杀,割据荆地区19年的局面宣告彻底结束。建中三年(782),德宗命李希烈兼任平卢、淄青节度使,征讨盘踞淄青(即青州)多年的淄青节度使李纳,岂料李希烈阳奉阴违,与李纳通谋,并与叛乱的河北藩镇首领朱滔、田悦等勾结,自称天下都元帅、建兴王,公元784年,他率军攻入汴州(今河南开封),旋即称帝,年号“武成”。不久为官军所败,逃归蔡州(今河南汝南县),贞元二年(786)被部将陈仙奇毒杀。
姚令言(?-784),字讷,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市)人,唐后期藩镇将领。姚令言从小应募参军,以功授金吾大将军同正,后入朝任太常卿,兼御史中丞。唐德宗建中初年,授泾州(今甘肃泾川北)刺史。
建中四年(783),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反叛,官军数败,形势急迫,德宗命姚令言率兵前往援救。姚令言率兵从泾州向淮西进发,士兵们冒着凛冽风寒开赴前线,路过京师长安时,京兆尹王翃以粗食素菜犒赏平叛兵马,引起兵士愤慨,行军至京城东郊的浐水一带,士兵发生哗变,反戈而西,冲向京城。姚令言当时正在长安皇宫,闻讯后立即乘快马回到军中,劝谕将士息怒,但军势浩浩,难以安定,德宗仓皇出逃。
京师兵变,宫内无主,姚令言拥立原泾原节度使朱泚为帝,朱泚被士兵从府第迎入皇宫含元殿,设置官职,张贴布告,自立为帝,国号“大秦”,年号“应天”,姚令言被任命为为侍中、关内元帅,他建议朱泚诛灭唐宗室以绝人望,于是“杀郡王、王子,王孙凡七十七人”。
此后,姚令言亲率大军围攻唐德宗所在的奉天城(今辽宁沈阳),两军相峙月余,致使供给德宗的食粮也只有粗米二斛,其余众人以野菜充饥。德宗下诏诸道节度使发兵相救,朔方节度使李怀光自蒲坂(今山西永济市)西进,在陕西醴泉县击溃朱泚军,解除奉天之围。朱泚败后,姚令言领兵一万余人,跟随他逃往青藏高原上的吐蕃地区,至径州(位于甘肃泾川县城北),被泾原节度使田希鉴击败,斩首,传至京师。
(此篇乃《为君扶病上高台》之补正)
(唐代诗人高适)
【十】
(1)“脀”与“沓”
217页,谈到了高适与杜甫“人日唱和”的佳话,其中杜甫诗句中“合脀”应为“合沓”。今把这两首著名诗篇附录如下——
高适:《人日寄杜二拾遗》
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
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
身在南蕃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
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
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
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杜甫:《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
自蒙蜀州人日作,不意清诗久零落。今晨散帙眼忽开,
迸泪幽吟事如昨。呜呼壮士多慷慨,合沓高名动寥廓。
叹我凄凄求友篇,感时郁郁匡君略。锦里春光空烂熳,
瑶墀侍臣已冥莫。潇湘水国傍鼋鼍,鄠杜秋天失雕鹗。
东西南北更谁论,白首扁舟病独存。遥拱北辰缠寇盗,
欲倾东海洗乾坤。边塞西蕃最充斥,衣冠南渡多崩奔。
鼓瑟至今悲帝子,曳裾何处觅王门。文章曹植波澜阔,
服食刘安德业尊。长笛谁能乱愁思,昭州词翰与招魂。
(2)“李十二”与“李白”
212页,王昌龄从江宁(今江苏南京)乘船沿长江上行,经过安徽、湖北、巴陵(今湖南岳阳),去往贬谪之地龙标(今湖南怀化一带)。在巴陵,他的几位诗友为他送行。其中有李十二、李越宾等人。
(李太白)
这位“李十二”先生好陌生,一查,哈哈!不禁仰天大笑!你道这是谁?——原来就是诗仙李白!怪俺有眼不识“李十二”。细思量,原来“李白”二字,正是十二画。杜甫有诗题曰《寄李十二白二十韵》,抄录如下: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白日来深殿,青云满后尘。
乞归优诏许,遇我夙心亲。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
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
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处士祢衡俊,诸生原宪贫。
稻粱求未足,薏苡谤何频?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
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苏武元还汉,黄公岂事秦?
楚筵辞醴日,梁狱上书辰。已用当时法,谁将此议陈?
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莫怪恩波隔,乘槎与问津。
(3)“张九龄”与“张九皋”
206页,高适经宋州(今河南商丘睢阳区)刺史张九皋推荐,参加了由皇帝主持的制科考试,跃登龙门。这位张九皋先生,原来就是大唐名相张九龄的弟弟。张九龄的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古今传诵。
(海上生明月)
(4)高适诗《封丘县》
207页,说高适任河南封丘县尉,不久辞职,辞职的原因,是——“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打黎庶令人悲”。其《封丘县》原诗如下: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付与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此篇乃《天下何人不识君》之补正)
(2008,2,11)
【十一】
(1)“南选”
191页,谈及王维受命南下,主持“南选”,这项“南选”制度,是唐朝朝廷选拔人才的重大决策。具体内容如下——
关于“南选”,始于唐高宗时期,其实是武则天时代的一大创举。那时候,桂(桂林)、广(广州)、交(岭南)、黔(今重庆彭水)等地,可选拔当地土人为官,但有时所选拔的人才并不合适,于是朝廷决定指派郎官御史作为“选补使”,前往选取合适人才,称为“南选”。《旧唐书·职官二》云:“其岭南、黔中,三年一置选补使,号为南选”。《新唐书·选举志》云:“以岭南五管、黔中都督府,得即任土人,而官或非其才,乃遣郎官御史为选补使,谓之‘南选’。”《通志略》云:“其黔中、岭南、闽中郡县之官,不由吏部,以京官五品以上一人充使就补。御史一人监之,四岁一往,谓之‘南选’。
(2)“豸冠”是什么冠?
190页,说玄宗罢免张九龄的丞相之职,监察御史周子谅“豸冠”上朝,以示抗议,遭到唐玄宗杖打,随后处死。这“豸冠”是什么样的帽子呢?
豸冠,即獬豸冠,据说是楚文王熊赀所制,一直是执法官吏所戴,亦称法冠,因为冠顶缀有象征獬豸角的饰物,又称“獬豸冠”。
獬豸,是一种传说中的独角兽,似羊非羊,似鹿非鹿。相传,獬豸头上有一角,性忠,能辨曲直,见人相斗,则以角触邪恶者。古人将象征獬豸角的饰物置于冠顶,希望戴冠者像獬豸神兽一样,明辨是非,忠贞不渝。法冠通常以铁制成冠柱,寓意执法者坚定不移,威武不屈,又称“铁冠”。
(3)庞德公
185页,说孟浩然以庞德公为榜样,隐居鹿门山。庞德公何许人呢?
庞德公,生卒年待考。东汉名士。湖北襄阳人。《襄阳耆旧记》云:“庞德公,襄阳人。居岘山之南沔水上,未尝入城府。躬耕田里,夫妻相待如宾,休止则正巾端坐琴书自娱,睹其貌者肃如也。”“岘山”,俗称三岘,相传为上古仙人赤松子洞府道场,传说伏羲死后葬在此处,身体化为岘山诸峰;“沔水”,即长江第一大支流汉江,发源于秦岭南麓,流经陕西沔县(即勉县),故称沔水。庞德公与隐居襄阳的徐庶、司马徽、诸葛亮过从甚密,称诸葛亮为“卧龙”,司马徽为“水镜”,庞统为“凤雏”。庞德公之子庞山民,娶诸葛亮之女为妻。今襄阳城东门外庞公乡,是庞德公的出生地。襄阳城东南的鹿门山上有“三高祠”,是明代为纪念庞德公、孟浩然、皮日休三人而建造的。
庞德公的突出特点有二:其一,坚决不做官。他早年居住襄阳岘山之南,以耕读为业,荆州刺史刘表闻知其高名,数次邀请他出山做官,他坚辞不就。其二,他有一套不做官的理论。一天,庞德公正在耕作,刘表来访,喟然而叹曰,一个人不做官,只是保全自身,而不是保全天下呀!庞德公怼曰,鸿鹄筑巢于高林之上,使其暮而得所栖;鼋龟穴于深渊之下,使其夕而所得宿。人们的趋舍行止,犹如人的巢穴,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刘表说,先生您辛苦耕耘,不肯做官,拿什么留给子孙呢?庞德公淡然一笑,为官者把危险留给子孙,我却把安居乐业留给后人。所留不同罢了!刘表闻言,无语而返。
(4)羊祜
184页,提到了羊祜和他的“堕泪碑”。羊祜是谁?
羊祜(221-278),字淑子,西晋大臣,泰山郡南城县人(今属山东平邑县),祖父羊续东汉时任南阳太守,父羊,曾任上党太守,有异母兄羊发,同母兄羊承和姐姐羊徽瑜。《晋书·羊祜传》说他12岁丧父,生活艰难,“及长,博学能属文,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善谈论”。那一年,他来到汶水(即大汶河)之滨,邂逅一个老者,对他说:“孺子有好相,年未六十,必建大功于天下。”曹魏著名谋士郭嘉之子郭奕一见他,连声感叹:“这不就是当代的颜回吗?”曹魏名将夏侯渊之子、郡将夏侯威深异其才,将其兄夏侯霸之女嫁给他为妻。曹魏末年,羊祜被曹魏末代皇帝曹奂封为关内侯,后改任秘书监。晋代魏前夕,司马炎任命羊祜为中领军,统领御林军,兼管内外政事,成为司马氏重臣。
羊祜留给后世的,还有两个颇有意味的段子。一个出自《世说新语·排调》,说是当年羊祜家里养了一只鹤,善于拍翅狂舞,羊祜为此沾沾自喜,时常向人夸耀,有人应邀前往观赏,那只鹤却呆头呆脑,垂首无语,客人讥笑说,这分明是只傻货嘛。成语“不舞之鹤”由此而来,比喻那些名不副实的家伙。
《晋书·羊祜传》载,有个风水大师说羊祜家祖坟冒烟,有“帝王气”,如果把墓凿开,就会断子绝孙。羊祜不信邪,将祖坟掘开,大师则说,你家会出一个“折臂三公”啊。“而祜竟堕马折臂,位至公而无子”,后来羊祜果然落马而折断手臂,位至三公,却没有子嗣。呵呵!究竟是大师灵验,还是史官杜撰,天晓得也。
晋武帝司马炎代魏称帝,建立西晋,因羊祜辅佐有功,授为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泰始五年(269),晋武帝与他策划灭吴,令他坐镇襄阳,以尚书左仆射都督荆州诸军事。他在那里经营十年,广泛开设乡村学校,治理地方秩序,并开屯田,储军粮,为灭吴作了充分准备。可惜因为贾充等奸臣当道,武帝迟迟不做决断,致使羊祜壮志难酬,咸宁四年(278)十一月,羊祜病逝,享年58岁。
羊祜壮志未酬,含恨而死,激起西晋君臣巨大悲伤,晋武帝司马炎为之涕泗横流,为自己迟迟不决痛悔不已。当地百姓在岘山上为羊祜建庙立碑,称为“羊公碑”。
岘山,亦称岘首山,坐落在襄阳市城南七里处,东临汉水,其峰岭虽不甚峻拔,却因羊祜而闻名遐迩。相传,每年春秋季节,羊祜经常步出襄城,登临岘山,置酒吟咏,以抒豪情。一次,他攀上山顶,俯视八荒,对麾下才子邹湛感叹:“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山也。”邹湛答道:“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闻令望,必与此山俱传。”
羊祜辞世后,“羊公碑”矗立岘山,襄阳百姓纷纷前来凭吊,寄托绵绵哀思,许多人睹碑生情,泣啼落泪,羊祜的继任者、西晋名将杜预称之为“堕泪碑”。
(此篇乃《幽篁独坐,长啸如歌》之补正)
(大周后)
【十二】
(1)“大周后”与“小周后”
317页,南唐后主李煜被俘往开封之后,艳丽的小周后依然陪伴着他。李煜的皇后,有大周后小周后姊妹,此处语焉不详。补正如下:
大周后(936-965),南唐司徒周宗长女,名蔷,小字娥皇,19岁时入宫为妃,得到后主李煜恩宠。建隆二年(961),李煜继位,册封为后,史称大周后。她多才多艺,精通书史,善解音律,擅长演奏琵琶。中主李璟很欣赏她的才艺,把自己钟爱的烧槽琵琶(焦尾琴)赐给了她。据说,烧槽琵琶传至北宋,宋徽宗极其珍爱,北宋灭亡后,烧槽琵琶下落不明。娥皇善于作曲。
一次,雪夜酒宴,酒酣耳热之后,娥皇请后主起舞,后主说:“你能创一新调,朕就与你跳。”娥皇当即让人铺纸,一边唱,一边谱曲,“喉无滞音,笔无停思”,不一会儿就创作了一支新曲,名曰《邀醉舞破》。据说她还能写小词,可惜没有流传下来。大周后29岁时,4岁的爱子仲宣暴疾夭折,她因伤心过度,不久病故。临终前,她心满意足地对后主说:“婢子多幸,托质君门。冒宠乘华,凡十载矣。女子之荣,莫过于此。”大周后病重时,后主朝夕陪伴,“药非亲尝不进,衣不解带者累夕”。娥皇死后,后主悲痛欲绝,因悲伤过度,骨瘦如柴。陆游《南唐书》卷十六云:“后主哀甚,自制诛刻之石,与后所爱金屑檀槽琵琶同葬,又作书燔之与诀,自称鳏夫煜,其辞数千言,皆极酸楚。”
小周后(950-978),名周薇,周宗次女,大周后小妹,开宝元年(968)十一月,入宫为后,南唐亡国后,随后主被俘入北宋京师汴京(今河南开封)。太平兴国三年(978)七夕,后主死于汴京,小周后不久辞世。小周后容貌端丽,酷爱绿色,衣装均为青碧,艳妆高髻,群裾飘扬,逸韵风生,飘飘然有出尘之气质,宫女争相效仿效仿。宫女们嫌外间所染碧色不纯,便亲自动手染绢帛。有一个宫女,染成了一匹绢,晒在苑内,夜间忘了收取,被露水沾湿。第二天一看,颜色却分外鲜明。李煜与小周后见了,都觉得好,此后妃嫔宫女,都以露水染碧为衣,号为“天水碧”。小周后颇有才情,曾创作《击蒙小叶子格》一卷,据说是叶子戏玩法的早期记录。
(江声咽悲噎)
(2)司空图的《休休亭记》与《耐辱居士歌》
307页,谈到晚唐诗人司空图盖了一座“休休亭”,并写下了《休休亭记》与《耐辱居士歌》两篇作品。
这里的不妥之处有二:其一,可能因为是版本问题,《休休亭记》与查对资料不尽一致。其二,把《耐辱居士歌》中的“一局棋,一炉药,天意时情可料度,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混淆为《休休亭记》,错矣!现把两文附后——
《休休亭记》
司空氏祯贻溪之休休亭,本名濯缨亭,为陕军所焚。天复癸亥岁(903年),复葺于坏垣之中,乃更名曰休休。
休,休也,美也,既休而具美存焉。盖量其才一宜休,揣其分二宜休,耄且聩三宜休。又少而惰,长而率,老而迂,是三者皆非济时之用,又宜休也。
尚虑多难不能自信,既而昼寝,遇二僧谓予曰:“吾尝为汝师。汝昔矫于道,锐而不固,为利欲之所拘,幸悟而悔,将复从我于是溪耳!且汝虽退,亦尝为匪人之所嫉,宜耐辱自警,庶保其终始,与靖节、醉吟第其品级于千载之下,复何求哉!”
《耐辱居士歌》一首,题于休休亭东北楹,文曰:
咄咄,休休休,莫莫莫,伎俩虽多性灵恶,赖是长教闲处着。
休休休,莫莫莫,一局棋,一炉药,天意时情可料度。
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
若曰:“尔何能?”答云:“耐辱莫。”
(此篇乃《只留鹤一只,此外是空林》之修订)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十三】
(1)陈子昂之“感遇”
171页,陈子昂觉察到武后“外有信贤之名,而内实有疑贤之心”,于是写了《贵人难得意》(《感遇诗三十八首·十五》)。现将此诗附后——
贵人难得意,赏爱在须臾。
莫以心如玉,探他明月珠。
昔称夭桃子,今为舂市徒。
鸱鸮悲东国,麋鹿泣姑苏。
谁见鸱夷子,扁舟去五湖。
(2)程务挺之冤案
169页,谈到了被人构陷,遭到武则天诛杀的唐朝大将程务挺。其冤案真相如下:
程务挺(?-685),洺州平恩(今河北曲周)人,其父程名振为唐太宗时期将领,曾随太宗讨伐刘黑闼叛军,去世后赠封右卫大将军,谥曰“烈”。《旧唐书·程务挺传》记载,“务挺少随父征讨,以勇力闻”,因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不久升任右领军卫中郎将。永隆二年(681)正月,突厥人来犯,程务挺随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出征,大获全胜,因功升任右卫将军,封平原郡公。永淳二年(683),匈奴族混血儿、稽胡族首领白铁余领导当地农民举行起义,程务挺奉命出击,攻拔城寨,生俘白铁余,因功升任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唐睿宗光宅元年(684)七月,后突厥汗国可汗阿史那·骨笃禄率军攻掠朔州(今山西朔县),劫掠杀戮,程务挺率军击溃之。《旧唐书》著者感叹说:“务挺善于绥御,威信大行,偏裨已下,无不尽力;突厥甚惮之,相率遁走,不敢近边。”
光宅元年(684),唐睿宗李旦继位,皇太后武则天垂帘听政,开始谋夺李唐江山,铁腕剪除李唐宗室羽翼,致使唐廷宗室与亲唐臣僚人人自危,英国公徐敬业在扬州起兵,意欲推翻武则天,史称“扬州叛乱”,一时席卷天下。武后闻讯,极为震恐,问计于宰相裴炎,岂料裴炎说道:“皇帝年长,不亲政事,故竖子得以为辞。若太后返政,则不讨自平矣。”(《资治通鉴·卷202》)。他说,武后退位,叛乱自平嘛。御史崔詧当场弹劾裴炎,说他身为顾命大臣,不思讨平叛乱,却让太后退位,是想谋反吗?
武后听罢,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拘捕裴炎,令御史大夫骞味道、御史鱼承晔严厉审问。凤阁侍郎胡元范、纳言刘齐贤等人纷纷上书论救,赌上身家性命力保裴炎,武则天冷冷一笑,说裴炎心怀不臣,必须严惩。裴炎感叹说:“宰相下狱,理不可全。”慨然赴死。这年十月,裴炎被斩杀于洛阳都亭驿。而那些曾经为裴炎伸冤的官员,纷纷遭到贬黜,胡元范流放巂州(今四川西昌),刘齐贤贬任江西吉州长史,而大将军程务挺的命运,却最为悲惨。
裴炎入狱后,程务挺连夜上书,为之辩白伸冤,引起武后忌恨,“及裴炎下狱,务挺密表申理之,由是忤旨”(《旧唐书·程务挺传》)。此前,程务挺与叛乱骨干分子唐之奇、杜求仁关系一向很好,有人趁机诬告,说他和裴炎暗中勾结徐敬业,以为内应,图谋不轨,武后决定杀掉裴炎,剪除程务挺。垂拱元年(685) 2月5日,左腾扬将军裴绍业奉命疾驰军营,将程务挺于军中问斩,并株杀其全家。“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乐相庆,仍为务挺立祠,每出师攻战,即祈祷焉。”突厥人听闻程务挺死讯,喜出望外,欢宴相庆,但对程务挺却非常敬佩,为其建立祠堂,每次出师征战,必先来此祈祷敬拜。
对于程务挺之死,《旧唐书》著者尤为愤慨:“务挺勇力骁果,固有父风,英概辅时,克继洪烈。然而苟预废立,竟陷谗构。古之言曰:‘恶之来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是之谓乎!”
(鬼谷子)
(3)鬼谷子之本来面目
167页,论及了纵横家之鼻祖鬼谷子,其详细情况如下——
鬼谷子,姓王名诩,春秋时人,籍贯存疑,相传其额前有四颗肉痣,呈现“鬼宿之象”,因隐居在云梦山之鬼谷,世称“鬼谷先生”。据说他被上天赐予了四项大智慧:一曰数学,日星象纬,灵验无比;二曰兵学,神出鬼没,变幻莫测;三曰言学,博闻明理,滔滔不绝;四曰出世,修真养性,形神高妙,被后世尊为“谋圣”,著有《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等奇书。战国时期纵横家苏秦与张仪,是其最有名的两大弟子。
其实,古来纵横家所推崇的,是权谋策略与诡辩技巧高度融合,其宗旨与儒家推崇的仁义道德大相径庭,历来学者对《鬼谷子》推崇者甚少,讥嘲极多。当年苏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合纵六国,显赫一时;张仪凭借飞沙走石般的忽悠技巧,击溃六国,为秦国立下殊勋,正如《鬼谷子·谋篇》所云:“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
(此篇乃《登高空古今,零落委泥尘》之修订)
【十四】
(1)庾信《哀江南赋》
159页,谈到了庾信著名的《哀江南赋》,附录如下: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天道周星,物极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流离,至于暮齿。《燕歌》远别,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桥羁旅;楚歌非取乐之方,鲁酒无忘忧之用。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惟以悲哀为主。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籓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炎;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况复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风飚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陆士衡闻而抚掌,是所甘心;张平子见而陋之,固其宜矣。
(2)刘勰与萧统
153页,谈到了刘勰《文心雕龙》与萧统《昭明文选》。这两位古典才子的资料如下:
刘勰(约465-520),字彦和,东莞郡莒县(今山东莒县东莞镇沈庄)人,《梁书·刘勰传》说他早年家境贫寒,笃志好学,终生未娶,32岁时开始撰写《文心雕龙》,历时五年始成,共计十卷、五十篇,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地位。此书体大而宏深,文茂而虑周,风格迥异,独树一帜。他提出“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睹,故辞必巧丽”;他认为,“时运交移,质文代变”,“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这种与时俱进的积极意识,颇具时代意义。
萧统(501-531),字德施,小字维摩,梁武帝萧衍长子,梁简文帝萧纲、梁元帝萧绎长兄,《梁书·昭明太子传》说他“生而聪睿,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能讽诵”,“太子美姿貌,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命作剧韵赋之,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南史·萧统传》记载,萧统“性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
天监元年(502),萧统被老爹萧衍被立为太子,可惜英年早逝,未及即位即于中大通三年(531)不幸去世,谥号“昭明”,世称“昭明太子”。他主编的《昭明文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汉族诗文总集,影响巨大。
(3)范云与朱异
151页,谈到梁武帝萧衍的臣子,其中范云、朱异情况未详,两人资料如下:
范云(451-503),字彦龙,祖籍南乡舞阳(今河南泌阳)人,《南史·范云传》载,范云六岁时,随姑父袁叔明诵读《诗经》,书声琅琅,“日诵九纸”;八岁那年,偶遇豫州刺史殷琰,两人悉心倾谈,殷先生平和温润,范云从容对答,即席挥毫,下笔成诗,令旁人看得呆了。成年后进入南齐竟陵王萧子良幕府,为“竟陵八友”之一,永明十年(492),他随同著名学者萧琛出使北魏,受到北魏孝文帝赏识,回国后升任零陵内史,转任始兴内史、广州刺史,皆有政绩。中兴二年(502),萧衍代齐建梁,范云官拜侍中,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封霄城县侯。
历览范云一生,有两大特色传诵后世,其一,才华纷飞,下笔成篇,“云性机警,有识具,善属文,下笔辄成,时人每疑其宿构”(《南史·范云传》)。他当场挥毫赋诗,援笔立成,就像提前构思好了。他的诗中,珠玉横陈,如:“草低金城雾,木下玉门风”(《别诗》);“江干远树浮,天末孤烟起。江天自如合,烟树还相似”(《之零陵郡次新亭》);“积恨颜将老,相思心欲燃。几回明月夜,飞梦到郎边”(《闺思》)。钟嵘《诗品》誉之为“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其二,性情笃厚,乐于助人,“云性笃睦,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谘而后行。好节尚奇,专趋人之急”。他对寡嫂极为尊崇,遇事先请示,然后再施行;遇到乡邻有急事,乐于出手帮助,广受乡邻爱戴。
天监二年(503),范云病故,享年53岁。梁武帝萧衍闻讯,痛哭流涕,亲临送别,谥曰“文”。
(朱异)
朱异(483-549),字彦和,吴郡钱唐(今浙江杭州)人,《梁书·朱异传》说他早年不务正业,“好群聚蒲博,颇为乡党所患”,后来折节从师,苦学儒家经典,“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20岁那年,他到京城建康,尚书令沈约当面试之,对他早年嗜赌颇为不屑,斥其“不廉”。一年后,朝廷诏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上书举荐,表扬他“年时尚少,德备老成”,“器宇弘深,神表峰峻”。梁武帝萧衍诏令入宫,令其解说《孝经》和《周易》,“甚悦之”,称赞说:“朱异实异!”朱异就此进入官场快车道,历任太学博士、中书郎、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加侍中,开始进入朝廷权力中枢。
此后的梁国朝廷,则成为了朱异展示威力的大堂。大同六年(540),朱异在仪贤堂奉敕讲述梁武帝《老子义》,“朝士及道俗听者千余人,为一时之盛”。梁武帝对朱异恩宠异常,且几十年而不衰,将国政大权拱手交给他,“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谘详请断,填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南史·朱异传》)。看似君臣联手,共襄盛业,其实不过是印证了两点:一曰:皇帝怠政,喜欢马屁之徒。二曰:臣子诡谲,媚上以攫取权利。梁武帝此人,早期堪称大有作为,文武兼备,到了晚期,则昏庸糊涂,“好人佞己,末年尤甚”(《魏书·岛夷萧衍传》),他喜闻莺歌燕舞,爱听花言巧语,弄得满朝马屁连天,朱异投其所好,无原则,无底线,一味阿谀奉承,武帝眉开眼笑,朝臣侧目怒视。
《南史·朱异传》载,司农卿傅岐斥责朱异说:“今圣上委政于君,安得每事从旨。顷者外闻殊有异论。”你事事拍马屁,就不听听天下人的议论吗?朱异怒怼说:“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他说,陛下圣明天纵,我岂能听信歪理邪说而触犯天意吗?——如此混账逻辑,虽然“政治正确”,必然祸患无穷。此后爆发的“侯景之乱”,正是朱异联合梁武帝,为国家挖下的倾覆大坑。
侯景原是东魏司徒,兼定州刺史,拥兵十万,统治河南地区,因与东魏权臣高澄不和,便想投奔西魏,西魏权臣宇文泰给了他一连串高帽,却对其严加防范,令他交出军权。于是侯景摇身一变,欲投奔南梁,梁武帝大喜,声称自己马踏中原的美梦就要成真啦!岂料遭到群臣反对,只有朱异顺杆爬,支持接纳侯景,由此铸成大错,酿成了惨烈的“侯景之乱”,不但颠覆梁国,也吞噬了梁国弄臣朱异与腐朽颟顸的梁武帝。
太清二年(548),“侯景之乱”愈演愈烈,老侯声称朱异“贪财受贿、欺罔视听”,起兵包围建康皇宫台城,“异因惭愤,发病卒,时年六十七”(《梁书·朱异传》)。侯景继续围困台城,一年之后,梁武帝饿死台城,享年86岁。至此,君臣二人,都丧身于侯景手里。《梁书》著者批判说,“异居权要三十余年,善窥人主意曲,能阿谀以承上旨,故特被宠任”;然而,朱异生性贪婪吝啬,“四方所馈,财货充积”,“厨下珍羞腐烂,每月常弃十数车,虽诸子别房亦不分赡”。
(4)任昉与陆倕
143页,谈到了“竟陵八友”之任昉与陆倕,补录如下:
任昉(460-508),字彦升,小字阿堆,乐安郡博昌(今山东省寿光)人,其父任遥,官至中散大夫,任昉之生,颇具神秘色彩。《梁书·任昉传》载,其母裴氏白日假寐,“梦有彩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裴怀中,心悸动,既而有娠,生昉”。如此神秘兮兮,却也名不虚传,任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好学,远近闻名,16岁那年,拜为太常博士,选即升任征北行参军。任昉才华横溢,“雅善属文,尤长载笔,才思无穷,当世王公表奏,莫不请焉。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
(竟陵八友)
任昉才华纵横,自然大受欢迎,“故衣冠贵游,莫不争与交好,坐上宾客,恒有数十”。尽管如此,他生活依旧贫寒,家中藏书万余卷,许多珍稀古本。天监七年(508),任昉辞世,享年49岁。齐高祖萧道成令大学者沈约整理书目,“官所无者,就昉家取之”。
陆倕(470-526),字佐公,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南朝梁人,《梁书·陆倕传》说他生于官宦世家,“少勤学,善属文”。他在自家宅院里盖了两间茅草屋,“杜绝往来,昼夜读书,如此者数载。所读一遍,必诵于口”。他曾向邻居借了一部《汉书》,不甚把《五行志》四卷弄丢了,于是凭着记忆默写,完好如初,使得“完璧归赵”。他一生官运黯淡,历任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太常卿。南梁普通七年(526),陆倕辞世,享年57岁。著有《南史本传》《九品书人论》等。
(此篇乃《凌云健笔意纵横》之修订)
【十五】
“群贤毕至”
142页,谈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化巨著,其著者如下:
徐陵(507-583),其父徐摛,南朝诗人,骈文家,《陈书·徐陵传》载,其母臧氏做了一个梦,“梦五色云化而为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焉”。这位由“五色云”幻化而成的才子,被誉为“天上石麒麟”,早年以诗文闻名。梁武帝时,他出任东宫学士,是当时著名的宫体诗人,与庾信齐名,并称“徐庾”。史入陈朝,徐陵历任尚书左仆射、中书监等职,继续绞尽脑汁撰写宫体诗,以轻靡绮艳著称于世。
徐陵垂誉后世的,是他编纂的一部诗歌总集《玉台新咏》,收录东周至南梁期间的诗歌769篇。据说,他做这件雅事,是为了取悦梁元帝萧绎的宠妃徐昭佩,以“选录艳歌”为宗旨,围绕离愁别恨、伤遇感时等闲情逸致,搜罗古今男女闺情之作。尽管如此,依然有珍珠闪烁其间,譬如古代乐府诗的代表作《陌上桑》《孔雀东南飞》《上山采蘼芜》等。
钟嵘(约468-约518),字仲伟,颍川长社(今河南许昌)人,曾任参军、记室一类小官。梁武帝天监十二年(513)以后,仿汉代“九品论人,七略裁士”之先例,写成诗歌评论专著《诗品》,全书将两汉至梁122位诗人,分为上、中、下三品进行评论,故名《诗品》,成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
谢赫,南朝齐间梁人,事迹不可考,善画,尤善人物肖像,“写貌人物,不俟对看,所须一览,便归操笔”(姚最《续画品》)。他有很强的默画能力,所撰《画品》,大约成书于梁武帝时期,是迄今最早的一部绘画理论著述,对三国至齐梁年间的27位画家列名品评,根据作者亲见的作品,将这些画家的题材、技法、师承关系、艺术风格等加以论述,为中国古代绘画史保存了宝贵的资料。他在序言中首先阐明“夫画品者,盖众画之优劣也”,又提出绘画的社会功能为“明劝戒,著升沉,千古寂寥,披图可鉴”。他特别是提出了“画有六法”,完整地确立了绘画创作的艺术规范。所谓“六法”,即:“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
释僧祐(445-518),俗姓俞,彭城下邳(今江苏徐州邳县)人,幼年时跟着父母来到京城建初寺礼拜,欢喜莫名,不肯回家,父母拗他不过,允许他在寺内出家,天监年间,终于建初寺。其有《出三藏记集》15卷传世,这是中国现存最古的佛教经录。关于这部著作,他在《出三藏记集》卷二指出:“爰自安公始述名录,铨品译才,标列岁月,妙典可征,实赖伊人。敢以末学,响附前规,率其管见,接为新录,兼广访别目,括正异同。”
周兴嗣(?-521),字思纂,祖籍陈郡项城(今河南项城),世居江南姑孰(今安徽当涂),《梁书·周兴嗣传》载,“年十三,游学京师,积十余载,遂博通记传,善属文”。梁武帝时,出任员外散骑侍郎,撰修国史,迁任给事中。他两手患有湿疹,有感染麻疯病,导致左眼失明,“高祖抚其手,嗟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手疏治疽方以赐之。其见惜如此”。梁武帝抚摸着他弯曲僵硬的手指,感叹说:你这样的天才,咋也会罹患这类恶疾啊?
周兴嗣流传千古的作品,就是《千字文》。唐人李绰《尚书故实》载:梁武帝教诸王子练习书法,令大臣殷铁石从王羲之字帖中拓出一千个不同的字,“每字片纸,杂碎无序”,梁武帝把周兴嗣召来说:“卿有才思,为我韵之。”老周彻夜不眠,编辑排列,“一夕编缀进上,鬓发皆白”,整成了一篇《千字文》。
《千字文》每4 字一句,共250 句,一千个字,其中有一重复的字,即“洁”字,在文中出现两次:“女慕贞洁”“纨扇圆洁”,一些古人曾试图加以修改,如宋人吴枋、明人郎瑛等,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字来替代。
贾思勰,青州益都(今山东寿光)人,北魏末期与东魏时期杰出的农业科学家,曾经做过高阳郡(今山东临淄)太守,到过山西、河北、河南等地,后来回到家乡,大约在北魏永熙二年(533)至东魏武定二年(544)期间,写成农学巨著《齐民要术》十卷,共92篇。他在序言中说:“盖神农为耒耜,以利天下;尧命四子,敬授民时;舜命后稷,食为政首;禹制土田,万国作乂;殷周之盛,詩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
概述《齐民要术》的历史贡献,其一,建立了较完整的农学体系。从开荒到耕种,从生产准备到农产品深加工,从种植业、林业到畜禽饲养业、水产养殖业,论述全面,脉络清晰。其二,将动物养殖技术向前推进了一步。书中对畜牧养殖业作了精到论述,饲养牛马驴骡、羊猪鸡鹅鸭、以及养鱼,分门别类,予以详解。其三,推动了农产品加工、酿造、烹调、贮藏技术进步。“作酱法”叙述用豆作酱,同时记载肉酱、鱼酱、榆子酱、虾酱等的制作方法;“作菹藏生菜法”记述保存生菜之法:“九月、十月中,于墙南日阳中掘作坑,深四五尺。取杂菜种别布之,一行菜一行土,去坎一尺许便止,以穰厚覆之,得经冬,须即取。粲然与夏菜不殊。”其四,记载当时许多全新的农业技术。“种韭篇”指出,“韭性内生,不向外长”。“种梨篇”论及梨树嫁接,“用根蒂小枝,树形可喜,五年方结子;鸠脚老枝,三年即结子而树丑”。“种椒篇”讲叙辣椒移栽,“此物性不耐寒,阳中之树,冬须草裹,其生小阴中者,少禀寒气,则不用裹”。
陆静修(406-477),字元德,吴兴东迁(今浙江吴兴)人,南朝刘宋著名道士,少宗儒学,博通文史,谙熟象纬。“又性喜道术,精研玉书。及长,好方外游,遗弃妻子,入山修道。初隐云梦,继栖仙都,寻访仙踪,遍游名山,声名远播”(《中国历代道观》)。宋文帝时期,他来到京师,文帝“钦其道风,召入内宫,讲理说法”。大明五年(461),他云游来到庐山,在东南瀑布岩下营造精舍,隐居修炼,标理约辞,解纷挫锐。宋明帝刘彧即位,弘扬道教,在华林园延贤馆召见陆静修,当时情形,参见《三洞珠囊》卷八引《道学传》之记载:“先生鹿巾谒帝而升,天子肃然增敬,躬自问道,咨求宗极。先生标阐玄门,敷释流统,莫非妙范,帝心悦焉。”。宋明帝命在京城北郊天印山筑崇虚馆,恭请陆静修在此静心修道,他“大敞法门,深弘典奥,朝野注意,道俗归心,道教之兴,于斯为盛”(《隋书·经籍志》)。升明元年(477)卒,享年72岁。
陆修静一生著作甚丰,元代道士刘大彬《茅山志》说他“著斋戒仪范百余卷”。《正统道藏》存有《太上洞玄灵宝众简文》《洞玄灵宝五感文》《陆先生道门科略》《太上洞玄灵宝授度仪》《洞玄灵宝斋说光烛戒罚灯祝愿仪》各一卷。《通志·诸子类·道家略》著录有《服御五芽道引元精经》《升元步虚章》《灵宝步虚词》《步虚洞章》等。在唐代法琳和尚所著《辩正论》中,载有他的《必然论》《荣隐论》《遂通论》《归根论》《明法论》《自然因缘论》《五符论》《三门论》等。
刘义庆(403-约444),字季伯,宋武帝刘裕之侄,长沙景王刘道怜之次子,自幼过继给叔父临川王刘道规,袭封临川王。《宋书·刘义庆传》颂扬他“为性简素,寡嗜欲,爱好文义,文词虽不多,然足为宗室之表”。他流传后世的勋业,是组织一批文人编写了一部奇书《世说新语》,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志人小说”的代表作。《世说新语》原为8卷,传世3卷,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方正、雅量、识鉴、赏誉等36部分,记述东汉末年至晋代士大夫清高放诞之怪状。鲁迅先生将此书誉为“名士教科书”。除《世说新语》外,他还著有志怪小说《幽明录》。
(此篇乃《凌云健笔意纵横》之修订)
【十六】
在为《天下何人不识君——高适与王昌龄》一文做的《修订记》中,有一条是关于“李十二”与“李白”的,如下——
当年,诗人王昌龄从江宁乘船沿长江上行,经过安徽、湖北、巴陵,去往贬谪地龙标。在巴陵,几位诗友为他送行,其中有李十二、李越宾等人。这位“李十二”先生好陌生,一查,哈哈!不禁仰天大笑!你道这是谁?——原来就是诗仙李白!怪俺有眼不识“李十二”!细思量,原来“李白”二字,正是十二画。
此文贴上没几天,网友李梦痴先生给我发来了如下两段留言——
其一,萧兄《孤鹜已远》修订记钩沉发微,弟深敬服,唯李十二白一则私怀歧见。唐人尤尚阀阅,故多以行第间于姓名之间以作称谓,李十二或为太白族中行第之数,不关姓名笔画计,望兄斟酌。关于唐人行第,岑仲勉先生《唐人行第录》备述周详,兄可偷闲一览。弟冒昧之言,望兄见谅。
其二,萧兄,经弟查证,十二为行第应无可疑。岑著《行第录》李十二共计八人,除李白外,余者多在中晚唐,因此萧兄文中李十二固为李白亦无可疑。姓名笔画之说,弟是初闻,行第季序之论,有唐自有,当初登科计中多有记载,唐人别集每有提及,致讹乱无穷几成人障。岑仲勉先生固钩沉典籍殷勤梳理,始有规模。兄得暇一窥,真详便知,弟才学所限,不堪深论,唯从其流脉,囿为陈说为宜。望兄察之。
老实说,梦痴先生的溢美之词,令我颇为汗颜。我对唐人行第,知之不多,对李十二即李白的判断,起初很没有信心,是梦痴先生做了确切之考证。所谓笔画之说,并无依据,可以说是我的想当然。可疑的是,李白两字,还真是十二画,也属奇巧吧。随后,我查了关于岑仲勉先生《唐人行第录》一文的介绍,真有豁然开朗之感,现把此文贴在这里,以志认真学习——
【研究唐代诗文、历史的必备书《唐人行第录》】
唐人诗文集中,常有以行第(排行)相互称呼、或以行第和官职连称的例子,如《昌黎集·同水部张员外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将白居易称作“白二十二”;《白氏集·叹春风兼赠李二十侍郎》,称李绅为“李二十侍郎”;女子也有被称作二十几娘的。这是当时通行的习惯。唐人的这种行第不是按一父所生的兄弟长幼次序计算,而是按曾祖所出而定。又加上行第之称相当复杂,使后人往往难以知其真名,从而给我们阅读和研究唐代诗文、历史造成了一大障碍,所以亟需帮助扫除这一障碍的工具书。但是,以往学者对于这方面的努力并不多,致使唐人行第之碍长期摆在读者的面前,直至1962年4月,中华书局出版了岑仲勉先生的《唐人行第录》后,才得到了比较全面的清除。
岑仲勉先生是研究唐代历史的著名专家,生前任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其著作甚富,成果累累,《唐人行第录》就是其中之一。早在抗日战争之前,岑先生在治唐代文献的过程中,苦于其中行第的记忆,就取其常见者笔之别纸,并打算撰写《唐人行第录》一书。1938年8-9月间,岑先生在昆明和陈寅恪先生具体谈及了撰写计划,“布置稍定,历览全唐诗、文两大巨帙,有见必录,资料已得什九,则又念饾饤之功,非时所急,蓄之箧衍余二十年,故纸已渐霉烂矣。”(《唐人行第录·自叙》)。后经重新整理,终于写成了这本“小道可观”而工程巨大的《唐人行第录》。在将此稿交中华书局付印前,岑先生不幸因病而来不及亲自复加校阅就去世了。
《唐人行第录》的编纂方法是:以姓为纲,依笔画多少及康熙字典部首为先后;同姓者依行第次序为先后,如李大(不称李一)、李二、李三等以次而降;行第相同者按作家所处朝代为先后;如认为非同一人,则以“又”字表示,知其名者注名,未详者阙;每一条下必列本据一项或多项,其为一般熟悉或本据太多的摘要说明;怪异之类,如姓氏、行第与人无殊,亦顺次编入,免生读者误会。
乍观上述这些编纂方法,只不过是顺姓氏笔画、数目次序排比而已,似乎相当容易。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一人的行第,可能由于讹传,有几种不同,如“孟六浩然”,或作“孟大”“孟八”,岂易断定“六”“大”“八”之是非?又唐代文人的称谓,往往不循一格,有称其行第与名字、行第与官职或单称其官职之间的差异,也有称其行第与各个时期历官之间的差异,如岑参称王季友曰“王七季友”“王七录事”“王录事”,韩愈称侯喜曰“侯十一”“侯协律”“侯主簿”等。更令人惶惑的如:常见称“李六”者,计有八人,其中李景俭一人就有数种称呼。由此等等,要求其真名,并非易事。所以,岑先生在撰写《唐人行第录》时,不仅历阅了《全唐诗》《全唐文》、两《唐书》、唐人专集和唐人笔记,而且查阅了《太平广记》《唐文续拾》《唐文拾遗》、敦煌抄本及近代出土的唐人墓志等,从中广泛搜罗唐人行第和有关旁证材料,对原文或记载上已著明的名字与行第,则抄录之;若行第有参差的地方,则取其可信者;原文和记载上未著明名字的,则考定或拟议。又根据不同的情况采取了五种不同的考定方式:依文义以定其姓,依事实以求其名,依行第以求其名,依文义正其名与行第,姓名、行第、官历与事业互相串合。在考定中,引证的材料十分丰富,如“又李六景俭”条:在指出“元、白两集称李六者数人,容易相混,景俭尤数见,兹故就其应属景俭者汇列于下,庶览者无徒劳辨索”之后,搜辑考证了吕温、元稹、白居易、刘禹锡、窦巩等人诗文集中涉及到李景俭的作品,在数个称“李六”的人中,辨清了哪处是指李景俭,哪处不是指李景俭。凡属纠缠不清、恍惚迷离及讹谬等行第姓名,岑先生都是这样运用丰富的材料,进行了翔实的考定,达到了科学可信的程度。这是《唐人行第录》的最大优点。
在辨别行第的真姓真名的同时,又纠正了后人在编纂唐代诗文遗集时,由于昧于唐人习惯,将行第张冠李戴而造成把张作收入李集的错误,如“又张二十继”条:全诗四函张继收《酬张二十员外前国子博士窦叔向》一首,乍看之,似为张继和张二十及窦叔向之诗,细思之则不然。唐人共姓者必攀亲,题应作“酬二十员外兄(或叔之类)窦前博士”,不应言张二十员外,一也。继官至检校祠部员外,同是员外而酬答,应有阁老等字样相称,今诗无之,二也。盖此诗之前二首为《送宾十九判官使江南》,窦十九即叔向,乃继所送诗;“酬张二十员外”乃叔向和诗,唐集对唱和之诗,常同编一起,故题下标和者“前国子博士窦叔向”之名。后世人不明中古习惯,遂并窦诗而误为张诗矣。唐诗中所传作者往往不同,其中尽有一部是由于此类误会,安得一一清理之。今此诗之作者既明,应即剔去,移入同函窦叔向下。……
虽然,唐集真本不可复见,对象上例之类的错误难能一一清理,但岑先生还是有见必录,并运用自己相当熟识、丰富的关于唐代社会风习方面的历史知识,纠正了全唐诗中许多错将张作为李作的现象,使篇还原主。这不能不说是《唐人行第录》的又一优点。
总之,《唐人行第录》为我们在阅读唐代诗文而游于行第的迷宫时,起了“导游”的作用。于此同时,对我们广泛地、正确地利用唐代历史资料、研究唐代文学、习惯、历史,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当然,《唐人行第录》并非十全十美,还有它不够完备的地方,正如岑先生在其《自序》中所说的那样:“名字方面,本编所阙甚多,苟能博通乎史实之联系、作家之交际、人事之变化、文字之检查,可补入者当不在少数。”在本书所录的行第下面,“名未详”者十有二、三。存疑而未能决定者也不少见。如“又刘大(?)伯刍”条:“全诗四函窦群《赠刘大兄院长》,疑伯刍;伯刍,旧153、新160有传。联珠集作伯翁金州员外司马,然据传未贬此官,故存以俟考。”还有象“赵八”条:“……可能同一人”这样不够果断的结论,我们在使用《唐人行第录》时,应予注意。
最后,我们再略谈一下《唐人行第录》一书的用法。此书所收入的唐人行第及名字,是采用“四角号码检字法”编制而成的。书末附有“四角号码检字法”“综合索引”“笔画顺序检字”三种。如果你要查“李二十”条,先找出“李”字的四角号码4040,然后再从“综合索引”4040处便可查出“李二十”的所在页数,倘若你不懂四角号码,就到“笔画顺序检字”栏里去查。此栏依笔画顺序排列;同笔画的,再依点起、横起、直起、撇起排列,每字后注明了四角号码。如“李”属七划横起,后注着4040,再回到“综合索引”4040处就可查得。为了使所录的行第及姓名相互印证,书中又附有岑先生的三种杂著:《读全唐诗札记》《读全唐文札记》《唐集质疑》,使用起来,比较方便。
(作者 沈松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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