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酒杂思——最寻常应是，病酒说故事
生活已成墟烬，百废待兴。最近因为要开展一项新业务，应酬多了一点。不到一个月，就收到来自家里其中一位狗蛋的灵魂拷问：“妈妈，为什么你总是出去吃饭喝酒？”
我一时语塞，内心却翻腾。对他做了个鬼脸，仰天假笑出门去。
我应该算爱惜羽毛的人。读过几本圣贤书，没学会大儒文以安邦的本事，却习得些文人的酸腐。总觉得曲意逢迎乃是人生最龌龊的事情之一。为金钱阿谀奉承，莫不如东南采菊。
然而遭受了生活360度全方位无死角打脸，颜面已经如同浸在汤里的羊肉泡馍。生活兵临城下，挥戟仰天指着我说：“你是壮烈了算了，还是开门纳降？”
这算是有选择吗？生活有时候身不由己，命也不由己。比起忍辱偷生，一死了之才是更大的懦夫。
某天睡前听郭老爷子的段子。他贱贱的温和的却又字正腔圆的说：“人啊，是得爱惜羽毛。可你也得确定自己是只鹰啊。如果只是根鸡毛掸子，还是算了吧。”
我顿时才明白，原来我现在是根鸡毛掸子。羽毛，还是算了吧，得先活着啊。
一
我爱喝酒。也不介意别人叫我酒鬼。
爱喝酒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这话大概是对的。但这并不代表这人一定比别人经历丰富，有可能只是他的感知比别人更细腻而已，俗称矫情。
人的痛苦程度，其实有两个变量。一个是人生遭遇的惨烈程度，另一个是人自身的心量。
心崽两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大街上买了一只粉色佩奇氢气气球。我给她绑在小手腕上。不知何故，绳子竟然散开，气球毫不迟疑的悠悠腾空而起，飞走了。心崽惊慌失措，嚎嚎大哭。自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买气球，说是怕气球又飞走。
这样的痛苦，对成年人来说不值一提，对孩子来说却真实刻骨。
无论悲伤还是欣喜，成人或者孩童，人的眼泪都是情感满溢的表现。除了刻意表演，或者醉后发疯，当眼泪流下，那么他的情感一定堆积到了不能自已的程度了。
痛苦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觉得无法承受的事情，总会在一些人眼里不值一提。
然而并不是谁的遭遇更惨，谁就更有资格落泪。只要人感到痛苦，无论事情大小，旁人都没有资格去说没什么大不了。
当人感到痛苦，就需要去消化，去排遣。或者借助外力，比如找朋友倾诉。或者做一些无伤大雅但能让自己好起来的事情，比如睡觉，喝酒。
要扩大自己的心量，则可以看书，找智者交谈。心宽了，事情就小了。
我并没有觉得我的人生有多悲惨。人一辈子，总是会遇到一些事情的，我也就是过着普通的人生而已。只是自己心量不够，有些事情太过于挂怀，无法排遣，所以总是郁郁寡欢。
年轻的时候，喜欢找闺蜜碎嘴，她们也总是全力帮你排遣。仿佛你丢了一只气球，对你和她来说都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各自成家，各自一地鸡毛。我们再也分不出余力去为对方的一只气球嬉笑怒骂。
更哪堪，年岁越长，太多事情已经不足为外人道了。
我们只能慢慢的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堤坝，而人生那些腌臜事情就如同堤坝内的洪水。我们像个满身泥浆的泥瓦匠，不断的独自把堤坝加高，加固，修修补补，奋力的让这堤坝能撑过这一生。
这是一个人的战争。有的人成功了，一辈子仿佛云淡风轻。
有的人失败了，终有一天，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奇妙的是，外人看来，这个失败的人简直一片狼藉，不堪入目。他自己的内心，可能反而获得了平静。
人到中年，绝大部分时候，是不能崩溃的。上老下小，最亲的人就在堤坝的下游。我们一崩溃，他们会灭顶。
事情不够好，心量又不够大，怎么办？不如喝酒。
可以喝酒的人，是幸运的。
但可以不喝酒的人，是更幸运的。
二
我爱喝酒，慢慢的，也喝出了一些心得。
酒是不能乱喝的。酒是感性的，却要理性的喝。喝酒如同写散文，要形散而神聚。
酒对于人生，如同利器在手。如何用之，全在于人。酒又如砒霜，用好了是人生良药，反之则祸己害人。
过度沉溺是人生的一大忌，喝酒亦如是。过度沉溺于酒精，是反受其所制，最不可取。
人生如戏，人生更如战。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放弃抗争。你看那些白发苍苍长须冉冉的老将军仍然披挂冲锋，战死犹荣，岂不痛快！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做自己的主人。不可受制于人，更不可受制于物。宁可百战死，也不苟且生，不要在命运的机器里活成一个毫无意义的齿轮。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是面子，是志气。
喝酒有喝闲酒与喝应酬酒之分。但即使是闲酒也不能乱喝。
略有不快的时候，适合小酌。酒精有助于放松神经，有的时候人真的难免矫情。如果对一件事情，清醒的时候觉得如鲠在喉，微醺之后发现不外如是，那么这事十之八九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还是放不下，过不去，不妨来一场大醉。喝到天昏地暗，第二天宿醉如大病，动弹不得，百事皆废，力不从心，你也就明白人生总有无能为力。对那些原本觉得着实放不下的心事，也就暂时的能放下一阵子。
这就仿佛治病的一个疗程。如果痛苦尤甚，你就尽管多重复几个疗程好了。总有一天，那些人和事，一定都会被雨打风吹去。
但事事都借酒消愁，次次都大醉伶仃，就有过度沉溺的嫌疑了。
三
大醉如泥，有两种情况最为适宜。
一是把自己窝在家里独酌。等白昼已尽，孩子也安心的睡去，你趁着夜色，备下自己最中意的酒食。或者看一个不需要思考，但情感澎湃的电影。跟着傻哭，跟着傻笑。第二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红肿的眼泡，就觉得太过于执着的自己，比人生更可笑。
如果要看书，一定要看游侠列传。快意恩仇化作酒，何其快哉！多一点血性，人生那些魑魅魍魉的人和事，就越发不能伤你。
如果能有二三知心好友陪你，那更是难得了。这种知己需要愿意听你唠叨而不厌烦，看你颠三倒四也不嘲笑。不但不会看轻你，反而会将这种事视作你们生命中的趣事。如果你还有这样的朋友，那真是人生幸事了。
其它时候，还是保持点仪态的好。有的人天生视别人的不堪为乐趣，何苦成全了他们看一出好戏。
应酬酒更不能乱喝。应酬便是带着社会功利的。或为事，或为人。如果把应酬酒随意喝，那就是脑袋秀逗了。对于应酬酒的体会，哪天单写一篇。
结束
张爱玲人生有三恨。我的人生之恨，大概就是喝酒太容易宿醉了。多次验证，白酒超过二两，啤酒超过三瓶，百分之八十第二天我都会遭遇惨烈的宿醉反应。一个朋友笑话我说，这酒量还喝什么酒，不如戒了。酒大约是可以戒的，但奈人生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