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我的前半生(13)
第二章
05高小两年 艰难求学
1961年秋,徐光学的姐姐徐云珍已经小学毕业。1962年下半年,徐光学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高小——鲁谼乡倪店高级小学。由于实在太困难了,家庭经济再也无力供所有的孩子读书,所以,徐光学的姐姐徐云珍前一年不得不辍学务农,妹妹徐云英开始上学。现在考入高小的徐光学像个小男子汉,独立去学校了。他更加珍惜学习机会,决心克服重重困难,努力提高学习成绩。
倪店小学在徐光学家的东北方向,离家有四里路,中间隔着鲁王河。鲁王河河面较宽,终年流水不断。当时,桥上是一个20米多长的独木桥。每到夏天,洪水奔来,常常把木头冲走。1959年至1961年,三年干旱,夏季几乎没有什么降雨,鲁王河上的独木桥安全地躺了三年。可是,1962年8月,鲁谼一带下了场大雨,山洪从上游冲下来,将那根平安地躺了三年的独木桥冲走。致使魏家畈的孩子开学后无法念书。如果不及时搭一个独木桥,那么孩子上学肯定十分困难。好在夏秋之时,天气不冷,只要河水不急,孩子们就脱下鞋子蹚水过河。而冬天就惨了,徐光学等人要想上学就必须光脚蹚水过河。尽管冬天的河面也不宽,河水不深,可是一天四次蹚着扎骨凉的河水,没有一定的意志力是做不到的。那时,国家刚刚经历“三年自然灾害”。无论是国家、集体,还是个人,都十分困难,甚至给孩子们搭一座独木桥的能力都没有,所以,1962年,鲁王河上就没有桥(现在龙井大桥是后来才修建的)。
为了读书,徐光学每天都咬紧牙关从冰凉的河水来蹚来蹚去。冬天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徐光学吃过早饭,背着书包上学去。天气很冷,池塘里的冰已经结得很厚了,可鲁王河不结冰。徐光学从家里出来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必须过河。他选择水面窄又浅的地方过河。他蹲下身子脱了鞋子,挽着裤子提着鞋子,咬着牙皱着眉慢慢蹚水过河。到河对岸,两条小腿冻得通红,浑身直打哆嗦。他赶紧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穿上鞋子,放下裤口,再赶三里多路到学校。那一年冬天,除星期天外,徐光学天天如此。这也许是件好事,小小的年纪就经受了这样的考验,使他养成了如此的坚强的意志力。在未来的日子,他所遇到的风风雨雨更多,但他从来都没有被困难吓倒过,这大约都应该归功于他小时候所养成的这种坚毅的个性和勇敢的品质吧。
倪店小学的环境比福星小学好。这倪店小学原是倪氏祠堂。倪氏一族本来多是有钱的大地主。有钱的地主总是把自家祠堂修建得十分堂皇。倪店小学所在的倪氏祠堂自然不同凡响。该祠堂建于清光绪十六年(1890),前后共三进。祠堂四周是3米多高的青砖院墙,祠堂的主体建筑是青砖、青瓦、木山,显示大户人家的派头。正前面有高高的大门,门之上方建有飞檐,飞檐之上是青色琉璃瓦,飞檐之下有一方匾额,匾额上题有四个琉金大字——倪家宗祠。大门两边各有一对神气威武的石狮子,显示当年倪氏一族的高贵与富有。大门之内是一个四方形的大庭院,院里的地面都是青砖铺设的,比较平整,在院子的两边还栽种着数株冬青和两棵桂树。院子的左右两边,亦即大厅和前面的围墙之间的两边,有高高的雕花椽子厢房,每边六间,两边共一十二间。院子后面是第三进房屋,里面有一个大厅,这个大厅很大,约300平方米,整个大厅是由九根红色大柱子支撑着,每根柱子直径至少有50公分,上面有雕花和彩漆图案,显得十分壮观。大厅后排原来摆设的是倪氏先祖牌位,牌位前有长条形香案一个,香炉两个。倪氏宗族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做,族里的头面人物要先到这里焚香祷告,祈求祖先保佑,然后再付诸行动。建国前,这倪家祠堂曾创造过光荣的历史。据《桐城县志》记载,它曾是鲁谼革命暴动的指挥部。1928年,这里成立了中共鲁谼区支部;1929年,这里为中共鲁谼区委,区委还组建了300余人的农民协会,与反动势力进行斗争。1930年2月,中共鲁谼区委书记黄少庭率领农民协会会员项少阳(徐光学的姑夫)等将地主的200余担粮食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6月,中共鲁谼区委根据县委关于“发动武装暴动,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的指示,决定在鲁谼山策划农民革命暴动,为此又成立了一支由300余人组织成的赤卫队;7月中共桐城县委书记吴克正来倪氏祠堂召开动员大会,与会者150多人,赤卫队配有手枪一支、长枪猎枪20余支和长矛大刀若干。由于地主黄金旺的事先告密,这次农民革命暴动遭到桐城县国民党自卫队的袭击,他们包围了倪氏祠堂,尽管赤卫队奋起反击,但终因力量悬殊,暴动失败,书记吴克正在掩护群众转移的过程中光荣牺牲。(1985年9月桐城县人民政府将倪氏词堂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建国后,这个祠堂就改建为倪店小学。倪氏祖先牌位已经拆去,香案和香炉也已搬走,整个大厅已改为老师办公室,旁边的小厅改为校长室,前面院子左右两边厢房改为教室。考取高小的徐光学就来到这里读书了。
倪店小学当时有6个年级。一至四年级都是两个班,共有的10个班,学生共200多人,而高小却只有两个班,每个班不足20人,徐光学班只有18人。倪店小学的老师也比福星小学多,其中教过高小的老师就有12人。据徐光学先生回忆,教他语文和数学的是施泽华、方杰两位老师。施泽华老师教语文兼班主任。施老师非常喜欢徐光学,一方面是因为他语文成绩好,还写一手漂亮的字,另一方面是因为徐光学特别懂事,勤奋好学,虽然是个孩子,却较为稳重。当时全校有少先队员100多人,编为五个中队和一个大队。徐光学品学兼优而被任命为少先队大队长。
上高小后,徐光学更加用功。他每天五点起床,起床后先是上山砍柴,因为家中没有男劳动力,他必须干一些体力活。砍柴回来,通常是七点。他匆忙地吃点早饭,再带些中午的饭菜,背起书包就赶往学校。中餐的菜肴一般都是咸菜或者是咸豆角,中午,他把铝盒装的饭菜用开水焐一下或者放在柴火里烤一下就行了。那时,人们通常好几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当时,人们有一句大实话:大人过生日随便吃顿饭,小孩过生日只有一个烧鸡蛋。当然也有极个别同学,家庭条件好,经常有肉和豆腐吃。
徐光学先生还回忆,他在念高小时经常到大姑母家吃饭。大姑母当时五十多岁,热情善良,和蔼可亲,时隔几十年,徐光学先生说起这个大姑母时,还是感到那么亲切。他的大姑母家就在他上学的路边。平时,大姑母一个人生活,因为大姑父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他们有一个女儿。大姑父牺牲后,大姑母就带着女儿过日子。女儿出嫁后,大姑母就一个人生活了。大姑母知道徐光学家比较困难,便尽量照顾他家,特别照顾侄子徐光学。徐光学聪明伶俐,勤奋好学,颇得大姑母的欢心。只要大姑母买点豆腐啊、肉啊什么的,总会留一点给徐光学吃,有时干脆就在门口等徐光学放学,一块儿进餐。徐光学在大姑母那儿吃好多次饭,吃到平时很少吃过的东西。两年高小毕业后,徐光学见到这个姑母的次数少了;再后来,徐光学工作了,每次回家,都要带上礼物去看大姑母,临走时还给她留一些钱。大姑母老了,人民政府给予她“五保”。徐光学的大姑母于2000年去世,享年93岁。得到这个大姑母去世的消息,徐光学非常伤心,他特地包车从合肥返回桐城为大姑母送行,直到把这个姑母安葬完毕才回合肥。每次,徐光学谈到这个大姑母时总是有点激动,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那时的孩子从来都不计较学习用品是不是豪华。孩子算算术题需要草稿纸,而草稿纸往往就是大人们的香烟盒。徐光学有时要买点铅笔、小刀等学习用品得自己动手挣钱,孩子能有什么方法挣钱呢?孩子只有利用节假日上山抓松毛,然后将抓到松毛挑到集市上卖。卖得好的话,一次可以挣到八九角钱,再用这些钱去买学习用品。秋天,门前枣子熟了。鲁谼的枣子是又大又甜又脆,颇受城里人欢迎。徐光学就将自家的枣子打下来,背着步行到20里外的县城去卖。他舍不得坐车,坐车是要花钱的。他卖枣不用秤秤,用个小杯子量,一角钱一杯,方便快捷,人们也不计较是多一个还是少一个。他卖枣子时眼睛还要四下里看,千万不能让城管碰见;一旦被碰见,好不容易背到城里来的枣子将会被无情地没收。如果运气好的,一季枣子可卖到十几元钱。这些钱用来交学费绰绰有余。鲁王河边有一种野生白谷子树,树上结一种白果子,深秋时节,果子成熟了,也可打下来卖,几毛钱一斤。倘若能摘下十几斤卖掉的话,也可赚好几元钱。徐光学就用这些方式来挣钱。挣来的这些钱他从来都是舍不得去买吃的东西,他会用这些钱去买点洋油(煤油),他母亲曾规定,一个鸡蛋换来的洋油一定要用两个晚上。每天晚上,徐光学与妹妹徐去英坐在桌边看书做作业;母亲坐在另一边做针线活,或缝缝补补,或捺千层鞋底,带着最小的孩子徐去梅。一个鸡蛋换的洋油要点两个晚上肯定不够。晚上要想多看点书,怎么办?徐光学就用自己挣来的钱买点煤油,这样就得以在夜幕下去贪婪地汲取科学文化知识,“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这些努力为后来成就事业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那鲁谼山下曾经昏暗的煤油灯光,仿佛是黑暗中的指路明灯,引领着徐光学走向光明的未来。
父亲徐成贤有工资,那为什么徐光学的学习用品和用洋油那么紧张呢?徐成贤的工资首先要保证哥哥徐光华在黄山林校读书的开支。当时,徐成贤工资低,又为人廉洁,坚决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作为一家之主的徐成贤为了公社的事情几乎天天都不在家。家里无人上工做农活,因此徐家的工分就少,年终分红时,别人家都有进项,唯独徐成贤家不仅没有进项,反而还要透支。家庭生活异常困难,迫于无奈,徐成贤夫妇有时不得不去借钱给孩子读书。为了还贷,徐成贤夫妇又不得把家里南边三间房屋卖掉。卖房钱还了生产队的欠款,还了所欠的其他债务。就这样,徐家是度过了1963年春节。
就是在这样的经济条件下,在这样的学习环境中,徐光学一直坚持读书,直到高小毕业。在徐光学的记忆中,那一段历史是艰辛的,那时的生活仿佛是麻辣鸡汤,在品尝时味道可能并不太好,可回味起来会感觉到别有意趣。正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的吧。心也苦了,筋也劳了,体也饿了,身也乏了,正是这“劳、苦、饿、乏”使徐光学在困境中走出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来。现在该是徐光学回忆那一段生活、那一段无法忘怀的高小生活的时候了。高小的两年生活,在徐光学的一生中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倪店小学、那鲁王河、那鲁谼山在他心中成了一个挥之不去而又召之即来金色回忆;一切艰辛、一切痛苦、一切快乐、一切幸福仿佛都变成一个笼着轻纱的梦,空濛、迷离、渺远,还有一点青涩、凄苦和沉甸甸的感觉。
【作者简介】徐峰,真名徐光学,诗人、作家。1949年10月生,安徽桐城鲁谼山人,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有23年军旅生涯,曾荣立三等功。历任合肥军分区军械仓库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合肥军分区军械所所长兼党支部书记、安徽日报社开发处处长兼党支部书记、安徽日报社印刷厂厂长兼党总支书记、安徽日报社审计处处长、安徽日报报业集团经营总监。
另曾任《中华讯报》记者;《市场了望》编委;安徽日报主办的《适用专利技术》主编。
曾获“江淮十杰”,军队青年企业家、安徽省军区“四有”干部称号、安徽日报社优秀党务工作者。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诗协会会员,合肥市作家协会理事、安徽公共关系协会理事、安徽省高级审计师评委会会员、国际内部审计师协会中国会员。先后在《诗歌报》《安徽文学》《安徽日报》等报刊发表的故事、诗歌、散文、论文1500多篇(首),110多万字。合作出版大型摄影画册《中国三峡》,著有诗集《月影花情》;散文集《心语足音》《爱与人生》;长篇人物传记《奔驰人生》(上、下)。其个人传略载《中国企业家大辞典》《中华魂·中国百业领导英才大辞典》《世界名人录》等六部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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