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21
2020年11月7日,今天和乐乐、佳俊一起,骑行江川路的红园与古藤园,他们上周刚结束期中考试,周末出来放松一下。
红园原来是上海汽轮机厂的专用绿地,后经改建,对外开放。园内大量种植红叶李、青枫、红枫、三角枫等红叶树种,故得名“红园”。公园门口有管理员热情地与游园的旅客打招呼,看得出大部分是住在附近的居民,那几个管理员能叫得出很多人的名字,确实有厂区绿地的味道,感觉很亲切。
今年的天气预测是秋天来得早、冬天偏冷,但今天是立冬,公园里穿短袖的人都有。红园内似乎青枫比较多,靠近树顶的枫叶开始略略转色,下面依然是一片翠绿。
离开红园,沿着江川路向西,到临沧路右转。临沧路一如既往地超级烂,一阵颠簸后,到了古藤园。
网上古藤园的游记不少,介绍得都很详细、到位,所谓前人之述备矣。比如470年的古藤、宋代石井栏、清代的积翠坊和节孝坊,以及民国初的崇德平板桥等。
原计划简单看一下古藤园,接着去筑耶城旧址。正好看到古藤架旁边的一首诗“筑耶遗址”,向小朋友介绍筑耶城的传说。古藤架下有一位大叔,正在练习口琴,他插话说了几句,先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但很快听明白了,他介绍的是古藤的历史,以及黄氏的来历。
黄氏源自河南(黄国故城在固始城西,与番国故城很近,春秋时期亡于楚国,后融入楚国,春申君黄歇来自这个家族),一千年前遭战乱往南迁徙,先到岭南,后有一支迁到安徽,约四百年前迁至松江闵行一带。
2017年我骑车路过黄国故城
当时闵行一带民风比较强悍,黄氏只能占据一块当地人不要的弃地,被几条河流围在中间,取名叫黄家河圈。大叔指着另一块诗碑,是清末民初黄步瀛所写的《冬日紫冈眺望》,说那就是黄家河圈昔日的地望,他年幼时,也就是1950年代,还是一模一样的。
诗中提到的几道冈,是六千年前上海的贝壳沙堤所在,统称为冈身,其实形成的年代是有差异的,从早到晚依次是沙冈、紫冈和竹冈。沙堤早已消失,只留下几条南北向的河流,大叔口中说的是沙江和竹江,其实沪语中江、冈、港同音,我觉得是一回事。
距离黄家河圈不远处,靠近沙冈的地方曾经是一个小集镇,集镇上有一条主路,董宜阳所栽的紫藤就长在路边,1950年代的时候,主干很粗,一个人抱不过来。
当时沙港上有一座石桥,坡度比较大,与那条主路相通。1950年代末的一天,有人驾驶一辆手扶拖拉机从桥上下来,没控制好,直接撞到紫藤树上,没几天紫藤的主干枯萎而死,只有旁边的侧枝坚持活了下来。可能是1990年代,小集镇被拆迁,原地建了古藤园,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几株紫藤。当然还是原来古藤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其主干。
大叔是黄氏后人,对闵行黄氏的历史如数家珍。据他回忆,黄家弟子都很优秀。闹太平天国那阵子,有一支太平军从西边过来,轻易就过了女儿泾(当时华亭县与上海县的界河,现在松江区与闵行区的界河)。来到沙江时,遭到黄家子弟的激烈抵抗。因为黄家颇有几位能文能武的弟子,太平军被挡在沙江之西。但黄家子弟毕竟人数不多,靠自己的力量也无法击退太平军。
两边相持不下时,黄步瀛竟然调来清军水师的一艘炮舰,开到南边不远处的春申江上,对着太平军一阵猛轰,太平军被迫撤退。据记载,俞塘沿岸的几个大镇像北桥、马桥、车墩,都是被太平军破坏的,而老闵行得以保全,黄氏子弟在沙港的英勇阻击,显然起了很大的作用。
今日北沙港,当年黄家子弟与太平军在此对峙
这个事情应该是有的,但当时黄步瀛有这么大的能耐似乎不可能。据说黄步瀛是国民党时期的江苏省参议员,1949年离开大陆,而太平天国1864年被镇压了,忠王李秀成大举进攻江浙的年份还要早几年,黄步瀛那时候是否出生还是个问题,不可能有能力与声望调动清军水师。很可能是黄步瀛的父辈、甚至祖辈,向李鸿章求救,得到清军的支援。
1949年上海战役前夕,黄步瀛准备离开大陆,召集家族成员,询问谁愿意与他一起离开。闵行黄氏是外来家族,加以闵行一带本来就没什么土地,大多在上海市区从事工商业,最多算是民族资本家,不是三座大山中的(大)地主或者官僚资本家,于是都选择留下,包括这位大叔的伯父与父亲。多年以后的一天,他的大伯父被发现自缢在仓房中。
大叔是个口琴大师,在古藤树下练习,各式口琴排了一排,有双排的、有单排的。双排口琴是普通三个八度的,单排口琴有一个按钮调节,也可以吹出三个八度。另有一个单排迷你型的,没有按钮,因此口琴本身不支持三个八度,但演奏者可以通过技巧改变气流的方向,将所有的音补全。
大叔接着应我们的要求用这把迷你口琴吹奏了《我的祖国》,专业级的水平。感觉这次是寻到了琴,之一。
于是我们就没有再去筑耶城旧址和荷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