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川藏线骑行。三十一,通麦

今天继续沿帕隆藏布河谷骑行,要穿过三条最主要的支流:亚龙藏布、波德藏布和易贡藏布。亚龙藏布在扎木镇之西,与波得藏布在扎木镇之北合流数十里。波得藏布在亚龙藏布之西,上游称那拉藏布,西藏著名的倾多寺就在那拉藏布边上。到通麦镇附近有易贡藏布汇入,易贡藏布从嘉黎县到波密一路走来,很长很长。排龙、帕隆、迫龙,相同的藏语发音,不同的汉字而已。

早晨出发时,前二天同桌包餐的几个骑友坐车去墨脱,记得他们在然乌客栈问到的价钱是每个人400元,但后来听说这一趟的价钱是800多,而且一路上都是惊险的飙车,基本没看到什么,甚至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也没有停留多久,加上阴雨绵绵,云遮雾绕,远没有想像中的浪漫。一位河北大姐前几天和赵辉同行,原本和我们一起去通麦,听说他们去墨脱,就改变主意跟着走了,后来是满满的郁闷和无奈。不过,墨脱本身还是很值得去的,最好还是自己骑车过去。

早晨出发时下雨,临近中午时雨停

林芝桃花节最近几年挺热的,花期和南汇差不多,也是在三四月份,比庐山大林寺桃花的花期早,其海拔高度比大林寺还要高1千多米,但受印度洋气流影响,平均气温还是高于大林寺。

桃花沟,由此往前

波堆藏布

这种花到处都是,不知道是什么花?

《艽野尘梦》、陈渠珍、清军进攻波密

1909年即宣统元年,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历史背景下,应末代驻藏大臣联豫请求,清廷派遣协统钟颖率四川新军一协由川进藏,号称两千,实则一千七百人。土登嘉措(十三世)试图派藏军阻止这支川军入藏,但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土登嘉措退往印度,川军几乎控制了全藏,而且参与剿灭波密番的反抗。

之后辛亥起义爆发,入藏的川军孤悬雪域,很快从内部崩溃,终至全军覆没,土登嘉措乘势回到拉萨,重新掌控西藏全局,与民国政府隔金沙江对峙,试图让国际社会认可西藏 independence,一直到1950年,解放军发动昌都战役,随后18军进军拉萨,中央政府才再次牢固地掌握西藏的主权。

陈渠珍是湘西凤凰人,与熊希龄、沈从文并称凤凰三杰,一度割据湘西,人称湘西王。陈渠珍于1906年毕业于湖南武备学堂,在校期间一度参加过同盟会,后投效川军。时任钟颖麾下一标三营督队官,后被赵尔丰提升为三营管带。这支队伍从成都出发,进军西藏,陈渠珍营进军驻守工布江达,后参与波密战役剿灭波密番的反抗,期间偶遇藏族姑娘西原,由此生出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西藏后,进藏川军中的哥老会组织积极响应,其部属杀死新任协统罗长琦。陈渠珍曾为同盟会员,深知形势危殆,于是策动手下湘黔籍官兵115名,取道羌塘草原,翻越唐古拉山入青海返回内陆,因误入歧途,迷困荒漠,断粮挨饿,茹毛饮血,绝地辗转七个多月,直至第二年6月,历尽艰苦方到达西宁,全队仅七人生还,藏女西原追随陈渠珍走出大沙漠,却不幸病卒长安。

陈渠珍后来把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写成《艽野尘梦》,除却爱情和政治的描写,川军进藏路线、波密战役涉及的路线和从羌塘草原逃命的路线,和邢肃芝的《雪域求法记》中提及的地点、路线,是今人了解青藏高原的重要线索,而陈渠珍的记录要早了七八十年。

从昌都到太昭古城,陈渠珍部走的是传统的川藏北线,后来邢肃芝和18军军部进军拉萨的路线与此一致,所谓穷八站、富八站、不富不穷又八站,就是这条路线。18军军部的进军遇到非常恶劣的气候,死伤惨重,政委谭冠三差点命丧雪山。陈部也是冬季行军,于1910年元月2日到达太昭,但似乎没有遇到那么大的艰难,邢肃芝是在夏季走的,也没有很大的困难。之后陈部的调动、作战,大部分都是在今天318国道林芝到波密沿线的两边展开。

大约在1910年秋冬季,陈渠珍营移防德摩,就是当时的德木宗,附近有德木寺,位于现在林芝县的米瑞乡。陈渠珍在此遇到西原,这一段时间属于陈渠珍在藏期间短暂的幸福生活,为数不多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德木寺在工布地区是首屈一指的大寺,在西藏也赫赫有名。德木活佛是藏传佛教格鲁派较早建立转世传承的活佛之一,第四世活佛曾陪同五世达赖喇嘛赴盛京觐见顺治皇帝,六世第穆于18世纪中叶奉清廷圣旨担任了首任西藏摄政王,此后第七世、第九世第穆均承担过此职,权倾一时也富甲藏地,五十多座庄园遍布西藏东部。

1910年,十世第穆活佛刚满十岁,名叫丹增嘉措。陈渠珍欣赏小活佛的天资聪慧,便以自己的姓氏相赠,为其改名为陈丹增——许多年后,这位活佛成了西藏第一位摄影师,还记得当年这段佳话。当时除了汉官为藏人选姓改名,另一时尚是驻藏川军提倡士兵携带随军家眷,以稳定军心,规定按月发给眷粮三十斤,以资鼓励。当地人以能嫁一名官兵为体面,官兵也乐得娶藏女为妻——此为西原出场时的时代背景。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不长久,陈渠珍与西原完婚的当日,当地第巴来报:“波番数百人,昨已窜入觉拉沟矣。” 波密地方民风骠悍,是个独立王国,西藏政府从来就管不到这个地方,反而是波密番兵不断骚扰西藏政府管辖的地区,把西藏政府弄得苦不堪言,他们更不会把新来乍到的清军当回事。

觉拉沟大致位于应在今林芝县米瑞乡或米林县派镇境内,在德摩的东边,经此沟可到白马岗即墨脱。觉拉沟遇劫,同时川藏大道遭到忠义沟僧众劫掠,驻藏大臣联豫亟思平定波密。1910年11月,联豫以阅兵为名,命钟颖与陈渠珍部东进波密,波密战事触发。

陈部由德摩至鲁朗,经过觉泥巴到冬九,陈渠珍在钟颖等到达冬九营地后,“详考波密形势、道路,决定:第一步由冬九、纳衣当噶、八浪登至汤买,并肃清两冀;第二步进至卡拖、倾多寺,第三步则向其酋长白马青滃所在地进攻。”

《艽野尘梦》文中,纳衣当噶、八浪登以及后原著后文中提到的甲米青波均难以考证,应为现在东久至通麦一带,依次为:东久、纳衣当噶、甲米青波、八浪登、石卡、汤买(即现今之通麦),或与现318国道的川藏天险公路大体相合,只是时有蜿蜒至山上的道路。

据不太成熟的推测,或许纳衣当噶即为现在的拉月一带,八浪登为现在的排龙一带;卡拖,当时波密嘎朗王朝卡拖部落的中心地,其时噶朗王朝下属部落有:尼龙部落、卡达部落、根扎部落、卡拖部落、宗塔部落、噶朗部落等;倾多寺,即现今波密县倾多镇倾多寺。不过清军第一次进攻波密,以失败告终,没有到达波密,狼狈退回德摩。

岗云杉林,原卡拖部落一带

此次波密战役,清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钟颖的位置被罗长裿取代。但是从战略上来讲,吸引了波密番兵的全部注意力和几乎是全部的可用兵力,很快清军调集战斗力更强的赵尔丰边军到波密一带,发动了第二次波密战役。

第二次进剿波密开始于1911年6月中旬,驻藏清军已经获得补充,特别是补充了当时最先进的格林炮,也就是机关枪。当时赵尔丰的边军已经攻入波密腹地,罗长裿这一路开始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之前血战过的几个战场都没有了波密兵,陈渠珍只见到“尸骨遍野,壁垒依然,余下马凭吊,尤恍惚如闻当日奋呼杀贼声也”。

清军两路大军压境,基本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波密番无力抵抗,一路败退,死伤惨重,噶朗王白马青滃携亲信眷属数十人,仓皇奔逃白马岗,被该部落所杀并献其首请功。在此期间,驻藏清军再次诱降、再次杀降,命令是罗长裿下达的,但这些恶事是驻藏清军一起做的。而报应来得很快,不久武昌事起,罗长裿被军中的哥老会抓住,绑在马后活活拖死,而驻藏清军被藏军围攻,几乎全军覆灭,陈渠珍率115名湘黔籍官兵从羌塘草原退回中原,最后只活下来七个人。

岗云杉林前面不远是古乡湖,攻略上建议在此打尖,但大部分骑友到此是10点,甚至更早,今天下雨,没有人下来吃那么早的午饭。

藏王洞,很小一个景点,很多游客都怀疑是假的,尤其里面卖的东西都像假货。

“波密”在藏语中就是祖宗的意思,寓意波密是藏民族的祖先出生地。当地有一个孩子名叫涅赤藏布,天生异秉,却被当地人视为怪物。在一次水灾后,年仅10岁的涅赤藏布被逐出波密,多年后流浪到山南的“悉补野部落”。

在悉补野部落,涅赤藏布被当地人认为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被12个村民扛在肩上迎接到部落里,尊他为赞普(王),成为吐蕃历史上的第一位赞普,史书中叫聂墀赞普。作为藏族历史的开端,从聂墀赞普开始,留下有确切记载、完整的王统世系,传到松赞干布时已是第33代。藏地文明的许多“第一”,都可以追溯到这个源头。他修建了藏地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几乎在所有藏地史书中都会提到。不过那个雍布拉康和眼前这个藏王洞异曲同工,也比较简陋、很小。

摆一个和K3000时一样的pose

到K4000的里程碑前是一段小上坡,过了这个点,一段下坡路,底下是一个小卖部,一个藏族女孩守店,几乎所有的骑友都在这儿打尖,有的吃自带的干粮,有的买点零食,我买方便面吃。

雅鲁藏布大峡谷广义上是一个很大的区域,其实我们路过的是其二级支流茶弄龙巴曲,略略有点大峡谷的气势。

快到通麦隧道前,爆胎了,在路边换轮胎时,好几个路过的骑友询问是否要帮忙,我自己能完成,就是很慢,大概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带着满手的油腻,骑到通麦,大部分骑友是到排龙住宿,一部分继续往前到东久,住在通麦的可能不到十个。

刚住下,一场暴雨袭来,来的快去的也快,这种气候,这种地形,确实很容易塌方山崩

1967年8月,某汽车团某连队运送战备物质进藏,来到迫龙山塌方险区,遇到浓雾、飞石,副教导员李显龙带着其他九人,进入险区排石探路,结果被山崩埋在里面,十个人全部遇难。第二年,他们被授予“无限忠于毛主席的川藏线上十英雄”称号,这个纪念碑应该是后来建的。

如果说1967年的时候,此地还是这样的山崩不断,在陈渠珍的年代,卫藏的噶厦政府拿波密番毫无办法,是可以理解的。钟颖、陈渠珍想只凭一个营去扫荡波密番,显然是太轻敌了。

晚上和几个驴友一起包餐,大家聊到很晚才散。今天适逢端午节,第二天早上起来,客栈老板娘为我们准备了粽子,然后各用各的方式,继续上路。

我左右二位是纯徒的,右边那位一路直播。

最左边那位,山西小伙,原来在体校练10000米,把膝盖练伤了,转去农业技术学校,现在深圳某农场工作,蔬菜专供香港,很贵但有机。这是第四次进藏,从深圳出发,到武汉转318,到拉萨后从青藏出,到兰州、西安、山西运城,再骑回深圳,全程8000公里。

最右边的是赵辉,昆明人,白族,狱警,和我同年,小几个月。

二个60后,三个90后,围桌夜话,骑行、徒步到此,心态都已非常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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