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河畔的垂柳

每到离世亲人的生日或祭日时我都会情绪低落浑身难受，有时候忙忘了某个纪念日，一旦身体出现无缘由的不舒服，就会反省历史上的今天是否有大事发生，这已是三十多年的习惯了。当然，今天我是不会忘记的，农历三月初十是母亲的生日。2009年8月15日母亲在与亲人的谈笑间溘然与世长辞，对她本人来讲只有几分钟的痛苦，很多老同志甚至羡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但对儿女们来说却是晴天霹雳，多少年来每每提及老人家，姐弟们都会被难以抑制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今天，我把家母去世百日时发表在承德日报上的纪念文章转录于此，再次缅怀老人家。当时由于版面限制，承德日报排版时删减了少量文字并修改了标题，下面是投稿时的原文。

离开承德的三十年间游览过无数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观，却始终觉得家乡最美，尤其喜欢宫墙内外的垂柳。小时候经常玩耍的离宫渐渐去的少了，但每次回承德探亲都要沿武烈河堤漫步，有时候是和母亲一起，有时候是一个人，从魁星楼下一直走到德汇门，甚至更远。我喜欢河畔路边的垂柳，柔柔的垂下来，轻轻拂过路人的头顶或肩膀，就像被母亲抚摸一样，心中便会充盈起甜蜜的温情。

夏日的垂柳格外青翠，清晨一簇簇柳丝外披轻纱内拢烟云，远观如梦近看如绪。不知为什么，想到垂柳的时候总会想到母亲，尤其是当母亲慈祥的笑容凝固成永恒之后，一个人坐在武烈河堤上看着婆娑的垂柳发呆，朦胧中摇曳的柳丝变成了母亲飘动的白发，有一种伸手欲触的冲动，而垂柳仿佛也被镜头拉近，一团团跳动的翠绿变成了千万根柳条，进而看清了柳条上的片片柳叶。柳丝如绪，往事如烟，母亲经办的件件家事和生活细节如柳丝柳叶一样渐渐清晰，于是忍不住便会想起她老人家的点点滴滴，情不自禁之时也就顾不得路人狐疑的目光任凭泪流满面。

细细想来，垂柳的某些特点与母亲的一些品格是相呼应的。例如温柔与刚毅、坚强与谦逊、自信与随和，等等。这些特点或品格可以说既对立又统一。乍看垂柳主要印象是阴柔之美，柳丝随风漫舞尽显妩媚优雅之态；千条万缕尽皆下垂彰显谦逊宜人之意；自秦汉国人便有依依惜别之时折柳相送之俗而垂柳至今无怨，可见其随和大度与宽容之德。但垂柳也有其阳刚一面，柳丝可以在微风中飘逸却不会在强风中折断；柳絮可以满天飞舞树干却纹丝不动；俗话说无心插柳柳成荫，可见垂柳具有极强的生命力，无论多么艰苦的环境垂柳都能顽强的生存并庇护后代成才。母亲平时为人就是非常的豁达谦逊、助人为乐，像垂柳一样从不对人提要求，却可以在炎炎夏日牺牲自己为孩子们送上柳枝编成的花冠。在母亲慈祥随和的外表下却有一副铮铮铁骨，关键时刻总能展示出她的自信和果敢，就像柔弱的柳丝拥有坚强的树干一样，刚柔相济才有了今日垂柳的风范。

几乎所有倾诉故乡的文字中都会提到母亲，所有回忆母亲的文章中也都会描写故乡，实在是母亲与故乡无法分割。就拿我来说，在外流浪的时间越长，思乡之情就越浓，总以为等到退休之后就可以回到故乡陪伴老母亲，谁知身体一向硬朗的她老人家却在与亲人的笑谈中潇洒而去。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千里归来的儿子只能徒然坐在武烈河堤上看着垂柳忏悔。夕阳已遁，残辉如血，河面的山形树影扑朔迷离，柳丝也不再摇曳而是相拥成团，武烈路上行人匆匆，而河堤花园里仍然有白发人与幼童玩耍游戏，这一切是那么的陌生与熟悉，但我的心情只在我的心里，武烈河畔的垂柳必然是我今生永远的牵挂了。

2009-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