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啸伯的五大“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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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啸伯《汾河湾》

奚啸伯的五大“缺陷”

奚延宏 马健鹰

奚啸伯自幼酷爱京剧,虽苦受着家庭的戒训和庆王府九婶(四格格)欲行“族议”的威胁,仍未能动摇他的坚定志趣,终于冲破封建束缚,“下海”当了“戏子”,并且在京剧王国占了一席之地。尽管如此,当有的报刊发表文章评价某某和奚啸伯时,就有科班出身的内行不服气说,真纳了闷儿啦,怎么科班出身的能唱不过奚啸伯?最起码儿奚啸伯没坐过科,身上“羊毛”呀!这话传到奚啸伯耳朵里很是刺激。但他有个特长,听了反面意见不但不生气,且能把反面意见变成他追求技艺的动力。

其实在他身上有着许多常人难以克服的先天不足,由于他坚定的志趣使他狠狠地用了一番苦功,竟把先天不足转化为他自己的艺术特色。

他的第一个先天不足是嗓音窄,音量小。当时并无扩音设备,嗓音灌不满园子,你唱得再好,观众听不见就一切全完。为此,奚啸伯把如何使嗓子适应客观条件当作了自己一项重要课题。人们传说的他几年如一日,到安定门外喊嗓子,把城墙上一块砖喊得凹下去一个坑固然有点夸张,但他喊嗓用功用得极苦是事实。

他知道把嗓子往宽处喊,不会一点效果也没有,但天赋所限,恐怕宽不了许多。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他想到要从喷口吐字上找出路,于是就着重练口劲。他研究了字头的吐音,字腹的放音,字尾的收音。他把各种辙口的字全都练了过来。

他读了许多有关音韵的书,请教过许多有成就的老先生,听了许多名演员场上的演唱,着重研究人家的发音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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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期”轍是唱老生的一大难点,谭鑫培、余叔岩、言菊朋等在这方面都是很了不起的,于是他就在这方面加意地用起功来。他从言菊朋那里学来了脑后音的找法,知道了真假音结合的办法;他从余叔岩那里知道了要用鼻芯子唱的方法。他对这些方法都亲自做了实践,都用了极深的苦功,终于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衣期”辙几乎成了他专擅的撤口。他对“衣期”辙的发音,发挥成了完整系统的一整套方法。戏剧界许多内行以及音韵学专家,也承认这一点是奚啸伯理论方面的重大建树。

著名的戏曲音韵学家徐慕云对奚啸伯的嗓音评赞为“有如洞箫之美”,这个比喻是非常贴切的。我们知道,洞箫的声音,音量不大,但深沉而醇厚,幽暗而邃远,典雅而悠扬,娓娓而入情。用这些话来形容先生的嗓音,可谓是“惟妙惟肖”的。

奚啸伯的嗓音,说也奇怪:在一般住的屋子里唱,似乎他的嗓音比谁都小,可是一到台上,谁的大嗓门也不能把他的嗓音盖下去。上了年纪的老观众一定还记得,早前奚曾和素以嗓大声洪著称的金少山、声音清扬嘹亮的张君秋三人合作演出《二进宫》。金则声震屋瓦,张则响遏行云,比较起来,奚啸伯的嗓音最差。然而,他在他们之间,交错唱来,不但并不显得他弱,反而别具一种风格,另有一种音响境界。三人真是各尽其能,各极其妙。他们合作过多次,观众赞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奚啸伯这种音窄、量小、色暗但有立度(与横相对的立度,并非力度)、能达远,优美而能慑人的嗓音,不能说与天赋条件无关,但主要是由苦心探求,刻苦喊练而来。如果说杨宝森为宽而低的嗓音开出了条路子来,那么奚啸伯为窄而小的嗓音也走出了条道儿来。诚然,艺术家们总是在克服自己的缺点中,把它变成一种特有的优点。

一些致力声乐歌唱的行家们,对奚啸伯有关嗓音方面的贡献很是推崇。他们认为奚啸伯对于“衣期”辙的研究,即使在歌唱界,无论在理论研究上,或从歌唱实践上,都是一个高峰。可见他的艺术理论不止在京剧界是可贵的,而且在对其他兄弟剧种,甚或只要与“唱”有关的范围内,都很有参考价值。

奚啸伯、侯玉兰《桑园会》

第二个先天不足是他的舌头厚而齐,前头不够尖,所以小时候他说起话来不太利落。为了克服这缺点,他在喊嗓的同时,特别练“咬字”,练舌头的灵活性。由此而使他形成了一个习惯,即在将唱之前,总是不断的活动舌头,台下观众如果留心看,便可以透过薄薄的髯口隐约看到他的舌头在一伸一弯左右活动的动作。

舌头厚而齐的缺点,主要是表现在尖、团字念不清楚,团字问题还不大,易犯的毛病是把尖字念成了团字。他遇到尖字时,总是加心加意的去念,因而使尖字念得反而很突出了。团字本来就不成问题,相形之下,也变得非常讲究起来。就是说由于多年的苦练不但使他克服了这一先天的缺点,相反字更清楚竟成了他的一大优点。像《十道本》、《四进士》一类的戏,从念白的角度看,都很能显示他在这方面的成就。

奚啸伯《珠帘寨》

第三个先天不足是腰腿缺乏幼功,武打方面差,身上“羊毛”,这是票友下海的必然亏欠,为了弥补这个亏欠,他曾用了常人所不及的苦功。早年向言菊朋学戏时,言先生就曾教导他,票友出身要忌讳身上“羊毛”。于是奚才在这方面注意。然而彼时他已16岁了,再踢腿、耗腿、练腰、拉山膀、云手、练起霸、打把子等可就受罪了,那要比从小时就练要困难得多,但是不练又不行,只得咬着牙硬练。为此他特别结识了当时的名宿胡子均学“身上”,向于冷华学把子功。在家里经常扎上靠,对着镜子耍大刀。在35岁以前,像《定军山》、《打登州》一类的武老生戏,他都唱过。

在他十八九岁时,每天在家里穿上褶子靴子,勒上头,戴上髯口,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卸下来,慢慢练的写字时水袖都不碍事,甚至吃饭只把髯口退下就行了。他这样坚持了一二年,因而在舞台上的身段表演,极为自然逼真。

在“身上”这个问题上,他的最大成就是把一些传统程式赋予人物的塑造,用于性格的刻画,把缺乏幼功的缺点来了个藏拙,反而更符合了剧情与人物形象。如他在《珠帘寨》中演李克用的起霸,他的腰腿功底没法亮出来,却去突出李克用的老态衰派,反而赢得了观众的承认与赞赏。

他虽然尽量去藏拙,但却从不放弃用功,直到晚年,抽不出较长时间练功,还是利用刷牙的机会,把腿搁在桌子上压腿。

奚啸伯《白蟒台》

他的第四个先天不足是脸上哭笑不分。然而观众对奚啸伯的印象却是“脸上有戏,深刻动人”,很难想象出,他是怎样达到这种效果的。他虽然有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但戴上髯口之后,光凭眼睛的表现,是很难把哭和笑区分开来,于是他每天像着了魔一样,对着镜子又哭又笑地进行琢磨,终于他发现了嘴的作用。嘴的活动,直接影响到脸上的其他部位。于是他就用嘴的活动,来形成面部表情,便分清了哭和笑,丰富了做戏的效果。尔后他又在眉攒的疙瘩,鼻翼的腾蛇纹上作了许多锻炼,从而使喜怒哀乐等情绪的表现更加丰富感人。当年他与筱翠花合作《坐楼杀惜》,他对筱的表演赞叹不已,然而筱先生却不止一次地称赞“奚脸上的戏足,他戏一足我的劲头也就来了,不然我有劲也使不出来”。40年代,他俩合作演唱这出戏,很多观众都叹为观止,这证明奚啸伯的神情、表演,确实有他独到的成就。

梅兰芳、奚啸伯《二堂舍子》

第五个先天不足,是奚个矮人小。他从唐朝刘禹锡《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话中得到了启发,他想到人不在高,有神有气度则有威严。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精神气度,仔细地观察过许多德隆望尊的大人物,认真琢磨他们的“份儿”。他想到《论语》中“君子不重则不威”,于是便在重字上很下了一番功夫,终于形成了自己的“台风”。所以我们看他的戏,总觉得同台演员,不管有多么魁伟高大也欺不下他去。觉得他在台上非常有重量,压得住台,有台威。于是,观众早忘了他的个矮人小。

《中华名伶传奇丛书  奚啸伯》人民音乐出版社 2000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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