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文化 博大精深
山人在发言中
建城是万历五年(1577年)至1950年郁南县的县城,是郁南人的故都。今天,我能有机会在这个郁南人的故都,在西宁甘棠书院旧址——建城镇委、镇政府谈西宁文化,我感到我面对的不仅仅是在座各位领导,似乎还要面对明清两代的父母官——知县大老爷们。他们大多数是进士、举人出身,他们的文化水平远远在我之上,因此我有点诚惶诚恐的感觉。
曾有人问我:古代考上进士相当于现在考上本科吧?在这里,我真的要说:把古代的进士与如今的本科相比,那是对古代进士极度的不尊重!
明清进士,一般是三年一考,每次考试,全国录取的人数只有300人左右,也就是说平均一年才100人左右。如今的本科能与他们相比吗?不但清华北大的本科比不了他们,就是清华北大的博士研究生,恐怕也比不了他们。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考上本科,即使是211的本科,也还不比不上古代考上秀才。就拿我们西宁县来说吧,明清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西宁每届童试只能录取8名秀才,童试是三年两届,也就是说,三年才产生16名秀才,平均每年5名多一点。如今我们郁南县每年有多少人考上211大学?而且,当年西宁的考生必须回到西宁参加县试,如果到别县参加,就是冒籍,是犯法的。我们现在却有不少郁南人在外地名校上高中,参加高考,上线后不算郁南的人数!
所以,对明清西宁的知县大老爷们,对这些中国文化的精英,我只有膜拜!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漫谈博大精深的西宁文化》。
进士杨华春钦赐翰林院检讨匾
一、何谓博大?
第一,西宁文化包括西宁建县后的文化,也包括西宁这片土地上有史以来的文化。
具体地说,它包括70万年前的磨刀山旧石器时代文化,包括东西周时代的青铜文化,包括南越人、西瓯人、骆越人及汉代的乌浒人的文化,也包括瑶族人、僮族人的文化。如果换一个分类标准,则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学、科举、教育、建筑、宗教、医学等等方面的文化。
第二,历史上西宁人撰写了大量的著作。
翻开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卷二十六·艺文志(一)·序目》,我们会看到西宁历史上曾出现过很多部专著,其中诗集有32本,这些诗集中,最早的是宋代李熙载的《李熙载诗词集》。最罕有的是桂河金螺村的刘仁守一门四代均有诗集,其中刘仁守有《静远堂诗草》,儿子刘慎之有《补读书斋诗稿》,孙子刘日菼有《诗芽池馆诗钞》、刘日楷有《蔗境轩诗集》、刘日华有《胸中楼阁诗集》,曾孙刘福金有《观我斋诗钞》、刘品金有《昨是斋诗钞》。我不知道如今这些诗集是否还存世,如在,那真是西宁文化的一大幸事。建城街的何其彬、何庚生父子的诗集还存世,并于近年得以刊印,分别是何其彬的《中山老人诗稿》,何庚生的《觉庵诗存》。这里还要讲一讲《三泷诗选》。《三泷诗选》共十卷,收集了三泷即东安县、西宁县和罗定本州诗人的1150多首诗歌。《三泷诗选》是乾隆时彭沃所编。彭沃是西宁榃丙人。榃丙于上世纪60年代初撤销罗南县后,跟随榃滨划归了罗定。但我们讲的是西宁文化,从历史看,《三泷诗选》是西宁文化的结晶。
除了这32本诗集外,西宁历史上还有文集11本,医学专著6本,经学专著4本,4本经学专著中,研究易学的有2本。还有研究篆刻艺术的《礼村印述》1本(刘仁守著)以及其他方面的专著数本。
如此多的诗文集和学术专著,充分说明西宁文化的博大。
第三,数量众多的明清民国县志。
明清两代,西宁县共编修了6本《西宁县志》,分别是明万历二十年,清康熙六年、十二年、二十六年、五十七年,道光十年《西宁县志》,除康熙十二年志已佚之外,其余6本志书都保存在世。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也保存于世。这是三罗地区、云浮地区中志书编修、保存最多的县份,尤其是明万历二十年的《西宁县志》,是三罗地区、云浮地区唯一被保存下来的明代志书。据《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统计,广东只有49本明代方志存世,我们的万历二十年《西宁县志》是其中之一。
令人高兴的是,我们存世的明清《西宁县志》保存得很好,除了康熙二十六年《西宁县志》是残卷,万历二十年《西宁县志》有少量缺页之外,其他各志几乎完好无缺,特别是道光十年《西宁县志》,完整如新。与其他地方的志书相比,真是太难得了。这里我说两个事例。李以宁在康熙四十年任西宁县知县,在西宁工作了6年,留下了不少诗歌。他在西宁历史上影响最大的,是他参照利玛窦的《制器图说》,制造出龙尾车抗旱救灾并获得成功。在明清的知县中,李以宁是一位颇有现代科学思想的知县,但康熙五十七年、道光十年《西宁县志》都没有给他立传。只在卷八《职官·国朝·知县》中有这样一点记载:“李以宁,四川营山人,举人,四十年任。”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也是如此。因为写作《西宁旧事》需要,我在网上购买了同治《营山县志》电子版,在选举这卷中找到了李以宁,在中举时间之后,说事迹详见人物。当我满怀希望把人物这卷看完后,却发现缺页很多,李以宁的传记就在所缺的书页中。当时我感到很失望,心想:李以宁担任知县的西宁县,没有在志书给他立传,家乡营山县给他立传了,却因为缺页而不存,上天对李以宁太不公平了。
又如康熙二十二年任知县的张溶,在西宁工作了8年,为西宁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离开西宁后的情况如何呢?《西宁县志》的传记没有涉及。我于是在网上购买了乾隆四年的河南《祥符县志》电子版,在选举志举人一栏中,找到了张溶的名字,说张溶是康熙五年丙午科中举。但进士一栏缺页,因此不能知道有关情况,人物志同样缺页,不知都是否有为张溶立了传。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西宁县志》保存得如此之全、如此之好,真是万幸!西宁文化的博大,确实也体现在《西宁县志》的众多和保存完整。
二、何谓精深。
所谓精深,就是精湛高深,精微深奥。通俗地说,就是质量高。西宁文化的质量高到什么程度呢?
第一,西宁有著作收入了《钦定四库全书提要》。
收入《钦定四库全书提要》的西宁著作分别为王钺知县的《粤游日记》《星余笔记》,刘斯组知县的《周易拨易堂解》《太玄别训》《皇极绪言》。
知县王钺《粤游记》
第二,西宁有诗作收入省通志或大型丛书,获得很高的评价。
李以宁知县的《峨眉山赋》收入了《四川通志》。刘仁守的诗歌,被张维屏收入他的《国朝诗人征略》(二编)、《听松庐诗话》,张维屏评刘慎之说:“静甫(刘慎之的号)诸体皆工,而五言古尤能嗣响前人。”刘日菼是张维屏的学生,张维屏在他的《松心诗话》评价刘日菼“称其年华鼎盛,汲古绠深,”
张维屏何许人也?张维屏在嘉庆、道光年间以诗著称,与黄培芳、谭敬昭号称“粤东三子”。鸦片战争爆发后,张维屏目睹英国对中国的野蛮侵略,激发了爱国热情,写出了歌颂三元里人民抗英斗争的《三元里》,赞扬陈连升、葛云飞、陈化成捐躯报国的《三将军歌》等。这些诗篇在当时流传很广,影响很大,成为鼓舞爱国主义的有力武器,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已故著名文学家阿英(钱杏邨)曾称赞张维屏的这些诗是鸦片战争中“最具有灿烂不朽光辉”的“英雄史诗”。
第三,何庚生的诗书画在人文荟萃的江浙占有一席之地。
西宁文化的精深,不能不说何庚生,他为刘学询设计的西湖刘庄,成为了西湖第一名园。晚年的何庚生靠在上海售画为生,他的画,死后曾被送到欧洲展出。有关何庚生的情况,我在泷西山人公众号有多篇文章进行了介绍。这里就不多说了。
第四,高质量的明清《西宁县志》和民国《旧西宁县志》。
如果拿明清所编的《西宁县志》与邻县的志书相比,会发现我们西宁的志书编得比他们详细。如道光四年的《东安县志》与道光十年的《西宁县志》,那真的是不能相提并论。道光十年的《西宁县志》是聘请社会上的修志专家周中孚来担任汇纂的。周中孚是清代目录学家、藏书家。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嘉庆元年(1796年)拔贡生,道光初举副贡。官奉化县教谕。他汇纂的道光十年的《西宁县志》在内容、体例、编排、印刷各方面,都可以说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特别是校对方面,几乎无法找出任何瑕疵。
又如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该志的总纂是桂坫,桂坫字南屏,南海人。早年入读广雅书院和学海堂,1891年中举人。1894年中进士,进入入翰林院,授检讨,曾任国史馆撰修官、浙江严州知府。1915年任广东通志馆总篆,先后参加纂修《南海县志》《恩平县志》《西宁县志》《广东通志》和《广州人物志》,并著有《晋砖宋瓦实类稿》《科学韵语》《说文简易释例》等。桂坫任总纂的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共34卷,篇幅比民国二十四年《罗定志》大得多,大量记载了道光十年之后的历史,特别是咸丰同治的西宁动乱,记录得非常详细。道光十年之后的诗文,也收录很多。因此说它是鸿篇巨制,一点不夸张。
说起民国《旧西宁县志》,我还要说几句题外的话。这本志编修得太艰难了。这本志从民国六年(1917年)开始编修,到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出版,经历了整整20年时间,其中两修其稿。
第一稿在1917年开始编修,1919年冬天完成。但民军这时候攻入了县城,占据了修志局,把修志局里面的藏书和志书的底稿全部焚毁,3年的心血化为乌有。
民军是指辛亥革命时期反抗清政府的起义军队的通称。辛亥革命于1911年10月10日开始,1912年2月12日结束。1919年已是民国八年,清政府已经退出历史舞台8年,再说反清已是笑话。因此,1919年冬天攻入郁南县城(今建城)的所谓民军,其实是打着民军旗号的土匪。
到了1931年,即《旧西宁县志》志稿被民军烧毁后15年,编修《旧西宁县志》再次被提上郁南县政府的议事日程。在这一年底的县务会议上,县知事何天瑞与县城的有识之士再次讨论研究修志的事情,决定在学宫里面的忠孝祠成立修志机构,重新开始编修志书。后来聘请桂坫为总纂,明确全书要旨,拟定编写体例。经过7年的努力,终于编成出版。
知县王钺《星余笔记》
三、关于西宁文化的亮点。
我觉得西宁文化最突出的亮点有两个,一是开放性,二是名家参与。
第一,西宁文化很具开放性。
张溶担任知县的时候,就举行了3次全省性的文学活动。其中文昌阁征诗活动,如今还保存着发起活动的《文昌阁征诗启》和一大批作品。同治年间举行的一次征诗活动也是全省性的,至今还保存着发起活动的启事《张邑侯副室寿孺人殉节征诗启》和两组诗歌。刘仁守、刘慎之、刘日菼等西宁本土诗人,都与省城诗坛有着密切的联系。
第二,西宁文化不乏名家参与。
如明代岭南大儒庞嵩撰写了西宁第一铭。西宁建县后,官府铸造了一口大钟,悬挂在县署的大门楼上,后专门建了钟楼悬挂。上面的铭文就是庞嵩所写的,时间为万历六年。又如岭南无人能出其右的诗僧光鹫,曾在西宁的寺庵学佛,留下了不少诗歌。岭南三大家屈大均、陈恭尹和梁佩兰都参加了西宁的文化活动,留下了大量的诗文。
四、如何挖掘、宣传西宁历史?
西宁文化博大精深,但多年来,我们却不知道祖宗留下了这样一大笔的文化遗产,更不知道去利用他。
挖掘西宁文化,当然要靠政府的主导,但也离不开文史工作者和文史爱好者的积极参与。作为一个文史爱好者,我想借此机会向广大文史工作者和文史爱好者提出一个建议,就是必须树立严谨的治学态度,要本着对历史负责,对后人负责的原则,用事实说话,用史料说话,不能随便给出结论,更不能无中生有。
这里,我举个两例子说说,一个是关于龙井寺的创建时间。如今各种资料,包括百度百科,都说龙井寺建于天启三年(1623年)。但我翻看了清康熙六年、二十六年、五十七年的《西宁县志》,均没有涉及到该庵的修建时间,道光十年《西宁县志·卷九·古迹》载:“天启时东影建。”民国《旧西宁县志》记录与此同,我就不明白,说龙井寺建于天启三年(1623年)是怎么来的。查天启一共6年,是不是以天启之中年作为建年?那只有问作俑者才知道了。道光十年《西宁县志·卷十·金石》,有对龙井庵大钟款识的记录:“井庵大钟款云:天启六年仲冬。”因此,关于龙井寺创建时间的严谨表述,应该是:龙井庵建于天启年间。
又如西宁的进士。这里就不说兰寨了,就说大湾的古建筑和桂河书院,有关文章也说出了进士。我曾经多次说过,西宁建县后只有3位进士,分别为明天启五年(1625年)岑之豹,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杨华春(千官人),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蔡霖传(榃葛人)。建县前则有宋朝的李熙载、陈谠、梁畿、谭文炳4人,均是都城人。明朝建县前有张澜1人。这8位进士之外的所谓进士,都是假的。当然,这里不含武进士。
万历二十年《西宁县志》
西宁文化博大精深,作为西宁后人,我为此而骄傲、自豪。我曾经多次和别人说起西宁文化。我说,如今人们谈郁南文化,总是说连滩禾楼舞、张公庙,其实郁南文化的根在建城,西宁文化的主流在建城。但建城人似乎没有连滩人那么重视文化。有人甚至认为经济没有发展起来,谈文化没有意义?似乎经济落后的地方就不应该有文化似的,这当然是错误的。经济与文化,是社会发展的两个轮子,不可偏废,文化不是经济的仆人,经济决定不了文化,他们之间是互相依存,互相促进的关系。
(本文是山人在2020年4月9日的郁南县政协“西宁文化专题调研会”上的讲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