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甘肃省|王天宁:交粮
原创作者:王天宁|甘肃省宁县
交 粮
农历六月的早晨,五点钟天就亮了。迷迷糊糊间听见院子里传来“哧哧”的声音,像是给车轱辘打气的,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黎明的瞌睡鸡大腿,香!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推我,随后听到母亲的声音:敢紧起来吃饭,今儿和你大交粮去。猛的一下坐起来,才想起来昨天已经说好的今天去县城粮库交粮。三两下穿好衣服,跳下地穿上鞋出去看见院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七袋麦子,长辕架子车也放在旁边,一边的车辕子坏了两处,套了两个铁箍子。和父亲简单的吃完饭,帮父亲先把架子车从地坑院里发落上去,然后父亲一袋一袋把七袋小麦扛上来,装在车子上,母亲又提上来少半袋说:把这些也拿上,看不够了。父亲没说话接过来放在上面用绳子一道一道把麦袋子牢牢的捆在车子上。三天前队长来通知让交粮。父、母亲就开始晒粮,整整晒了两天。昨天下午父亲把晒好的麦子扬净装好,母亲又把地面上剩下的那一层一簸箕一簸箕簸出来。颗粒瘦小的、带麦壳的单独装在一个袋子里。母亲说:先放着,我闲了收拾收拾磨面。县城粮库离我们村十五里路,村里都是土路,父亲拉我在后面推着,说推其实是抬举我了,十二岁的我有多大力气?其实就是跟着。上了公路可能就是七点多钟的样子,热气已经上来了。父亲头上有了一层细微的汗,他脱了外面的衫子放在架子车上,戴上了放在上面的麦秸帽子,也给我戴了一顶小点的,再走了一阵就几乎都是下坡路了,父亲就让我坐在架子车上。路上碰上了好几家去交粮的,互相打着招呼,一个个都拉着架子车走的飞快。到了县城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上粮库那里有一段上坡路,父亲低着头、背拱的像一张弓,拉绳深深的勒进肩头,汗衫的背部已经湿透了,一步一步艰难的往上挣,不时用手抹一下头上的汗。我在后面也拼命的推。好不容易才上到了粮库。粮库里的景像让人眼前突然一亮,那么多人;那么多的架子车还有手扶、四轮拖拉机。真的是人声鼎沸,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进了菜市场!父亲掏出旱烟袋卷了一根烟抽着,稍微歇了一下对我说:你别乱跑,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等了好半天,父亲终于过来了,前面走着一个胖胖的、头上戴着一顶洁白的草帽的人。帽子上印着粮库两个字,手里提着一个一尺多长尖嘴的筒状东西。父亲忙不及迭的从那人后面挤过来指着我们的架子车说:这是我家的。并手忙脚乱的掏出一包烟撕开,抽出一根递过去。我们姊妹五个都在念书,家里来钱的地方很少。父亲一般都抽自己种的烟叶,偶尔也让我去买三毛五一包的山丹花,以便家里来人了招呼。今天路过商店买了一包兰州,五毛二,我听见卖烟的说的。那个人两边耳朵上各夹着一支烟,黄黄的过滤嘴,衬托的父亲手里没带过滤嘴的烟短了好多。他看了一下父亲递过来的烟,没接也没说话,用手里那根管子到粮袋子上捅了一下,拉出来倒出来一些麦子,扔进嘴里咬了一下,又捅了两袋,每捅一下我的心都跟着一颤:回去母亲又要补袋子了。然后那个人把从那两袋麦子里取出来的麦子又咬了一下说:含水率有些高,去那里晒。用手指了一下,转身就走。“我晒了两天呢”!父亲追在人家屁股后面敢紧说。那人头也没回走了。父亲怏怏的回来,把扔在地上、袋子上的那些麦子一粒粒捡到手里,也放了几粒在嘴里咬咬。“不湿啊”?父亲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蹲在地上,掏出打火机,点着那根没递出去的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蓝色烟雾。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加上水泥地散发出来的的热量,感觉到空气好像着火了似的,把人的脸烤的生疼。我和父亲紧紧的贴着房根,依靠房檐那一点点阴影躲避着太阳,内心有一种想跑了的冲动。房檐下的阴影宽了许多,还是很热,听到旁边的人说四点了,父亲过去了几次最后都是一个人回来了,我的肚子已经咕咕了好久了。父亲又走了,回来的时候还提着那个黑包,打开掏出一袋子葵花籽。于是我们父子俩就一直磕瓜籽。父亲早上来的时候满满的自信,以为很快就会交完早早的回去,所以什么吃的也没带。在县城没有粮票,啥吃的都买不了。不知第几次,那个人终于和父亲过来了,抓了一把捏了一下:装吧。从粮库出的时候,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山那边去了,热气有点消退。经过十字路口时,大众食堂里的灯已经亮了。我躺在架子车上,身下压着两半袋小麦,那是过风车时吹出来的。闻着饭店散发出来的香味,我的肚子越发的不争气了。父亲拉着车,脚步是轻快的。虽然回家的十五里都是上坡路。
作者简介王天宁,甘肃省宁县人,热爱生活,喜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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