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诗歌】张舟平：不如退回到门前的阳光里
张舟平，笔名行吟水手，男，甘肃宕昌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陇南市作家协会理事。有小说、散文、诗歌作品发表于各级报刊。著有小说集一部。
作者已授权 组稿李玥
贴窗花（八首）
文/张舟平（甘肃）
贴窗花
要过年了，该剪几幅窗花
让陈旧的老屋，也新一下
剪刀在娘的手里很听话
那时的窗户很小
什么都小
日子也小
木格窗上糊着半透明的白纸
能够让阳光和空气
走进屋子里
娘的手真巧
剪好一对大“福”字
再剪一盆大红花
窗花贴上窗，喜气洋洋
折皱的日子，在娘灵巧的手指间，
魔术般变得舒展
太阳出来亮堂堂
阳光把娘忙碌的身影
也悄悄贴到了窗纸上
麦黄鸟
每年初夏
只为一个善意的提醒
都要从遥远的异乡
风尘仆仆地赶来这里
“旋割旋黄”
“旋割旋黄”
叫声浑厚、嘹亮
汹涌的声浪
冲刷着村庄日渐干瘪的胸膛
但它满腔的热情
注定会化作泡影
杂乱无章的田地
野草在疯长、蔓延
它不知道，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挣钱
村子里只剩老弱病残
这里的人，已不种麦子好多年
它还在那里一声声呼唤
像要将荒芜的村庄洞穿
草和草
草和草像打断骨头
连着筋的兄弟
彼此，走得很近
身体紧挨着身体，散发芬芳
以柔弱抵抗，这尘世的坚硬
草和草永远和睦相处
好得就像
谁也分不开的一家人
一生都会在风霜雨雪中
抱团取暖
草和草有一天手牵着手
走向远方
一棵，一棵，又一棵
的草，逐渐变成草地
变成，无边无际的草原
整个早上，我都坐在门前的阳光里
整个早上，我都坐在门前的阳光里
只需一小块阳光
就已足够
一天里最好的时辰，莫过于此
有些事物，要有一份闲情
才能看得分明
比如看一只雀鸟
在杏树枝头
轻轻啄开，一朵
含苞的春天
比如看阳光顺着一根
爬山虎的方向
一点一点将那面土墙
装饰得金碧辉煌
又比如看一株芭蕉
如何在风中
摇头晃脑地
吟唱歌谣
放低姿态固然重要
但不如退回到门前的阳光里
比如此时，看一只蜗牛
缓缓爬过，长满青苔的小院
这样的慢时光
犹如过去重现
一只布谷，飞过村庄和孤独
今夜，一只布谷鸟
在我耳边叫，在浓黑的夜色里叫
那种久违的召唤
似乎比生活更隐秘
曾经，在这个叫木村的地方
处处弥漫着我荷尔蒙的气息
想象从前的春天
有着少女般迷人的模样
今夜，在木村
一只布谷鸟的鸣叫
轻易就捕获了我的孤独
这村庄最后的抒情诗人
叫声嘹亮、悠长
唤醒光阴里的久远回响
夜的尽头
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只有一只布谷鸟的鸣叫
陪伴在我左右
它隐身在我追寻不到的地方
一声声辽远的呼唤
像要将所有虚妄的事物击穿
灰雀叫了一早上
一只灰雀
站在枣树上
多么渺小的存在
叽叽喳喳地叫
吵醒了晨光
在天色未明之前
它就出现在了那里
清脆的呼叫，传递的
是对生活莫大的热爱
将我们从黑夜带到了黎明
晚 归
落日衔山，归鸟投林
晚风吹凉了麦地
母亲牵着一片暮霭
像牵着一缕歪斜的炊烟
饥肠辘辘地往回赶
路边一株核桃树树
洇出几颗露珠
啪嗒掉在母亲身上
最肥的那颗
压得她晃了晃肩
夜色一直在加浓
填平了她脚下的沟坎
疲沓的脚步，迟缓至极
一不留神，让黑夜
掐断了归路。眼看着
就被浓黑的夜色
毫不留情地
一口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空鸟巢
像一枚被遗忘的果实
高高挂在，光秃秃的枝头
和人去屋空的村庄，多么相像
站在树下，有那么一刻
我恍惚感到，时光之流
就在一只空空的鸟巢背后
童少时，我曾爬到它旁边
捉过鸟，摸过蛋。一晃
已是好多年。它曾经见证了
村庄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此时此刻，它似乎比我要坚强
在强劲的西风里，晃啊晃
如果它继续选择坚守
风又该吹向何方
这只岁月的钟摆
何时才能够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