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樱桃带雨红

王 淼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吃过许多地方的美食,却依然最爱家乡的味道。四月,是大饱口福的季节,新笋、蚕豆、香椿、莴笋,都刚刚上市,而最令人垂涎三尺的,要数樱桃。

渝东樱桃的盛产期转瞬即逝,谷过后上市,差不多到五月初就下市了。因为皮薄肉嫩,所以娇气,必须当天摘当天吃,隔天就不新鲜。也不便储存和运输,只能在本地一年一会,因此显得格外珍贵。

清晨去早市转转,正赶上今春第一批樱桃。竹篮里满满的红玛瑙珠,刚从树上摘下,带着枝叶和露水,水灵灵亮晶晶,吹弹即破,娇艳欲滴。

“尝嘛,随便尝。”卖樱桃的大叔小心地捧起几颗递给我。

吃渝东樱桃不需要牙齿,舌头一抿就化。有点微酸,吃的就是这个酸劲儿。超市也有进口的樱桃,中国百姓叫它“车厘子”。深红紫黑,皮厚个大,甜得齁人。最近网络上都在讨论“车厘子自由”,说城市里新晋的中产阶级年轻人,吃不起价格昂贵的进口车厘子,感叹自己没有达到财务自由。其实他们真傻,车厘子哪有这样甘甜微酸细嫩柔滑的上乘口感。

“这樱桃真好!”我忍不住赞叹。

听我夸赞,卖樱桃的大叔掩不住一脸的得意。“我今天清早挑大的摘的。不赶紧摘就被鸟吃完了。也就这两天能卖个好价钱。种果树不容易,你不知道这些树用了我多少油枯(榨油剩下的残渣,发酵后是一种很好的有机肥)。”

在渝东安居,有一个好处,不管走到哪儿,只要开口,哪怕自言自语,总有人热心和你搭话。乡人纯朴,乡音亲切,随便什么事,都能聊上半天。我也乐于做个好听众。大叔告诉我他住在附近的老龙山上,种了一百多棵樱桃,每棵能结五、六十斤果。聊得兴起,他忍不住开心地把家里的经济帐算了一遍给我听,还详细传授了施肥的诀窍。

第二天微雨,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去爬老龙山。爬到山腰,果然见成片的果园,樱桃树密密麻麻,一人来高,用铁丝网拦起来。还有许多枇杷树种在路边,任它随意生长,不怕人摘。

山顶有个农家小院,青砖黑瓦,雪白的院墙,院门半开着,静悄悄无人。门边墙角一座石磨,石磨后面有棵樱桃树。这树可有许多年头,枝干苍虬,高大茂盛。鲜红的果子落了几粒到磨盘上,一只鸡在地下走来走去。

这不正是古人诗里写的“惆怅墙东,一树樱桃带雨红”?我在院门边站了良久,心向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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