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北这个叫小草的女孩（上）
文/张晓群
一
小草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哥下有弟妹，他们之间相差两岁。她哥头脑笨，一年级上了两年，每次考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到小草上学的时候，他们兄妹正好一班，小草聪明伶俐，老师教的东西不管是识字还是算数一学就会。
让老师头痛的是，她总爱和同学打架，多半原因是因为帮她哥。她哥老实性格懦弱，总被调皮的同学欺负，只会哭，不知还手。小草看到后，不管男孩女孩上前就揍。上学不到两个月，她和同学打了五架。
一天课间休息，一个男孩在厕所里把她哥的鞋子尿潮了，她哥又哭啦，小草问清情况上去就打人，结果把那个男同学鼻子打出血。上课时老师知道了，用教棍敲她的头，她站起来骂老师，你凭什么揍我？你瞎眼没看到俺哥的鞋潮了吗？是他先找事的，偏心眼。俺爸从小都没打过我，不在你这上了。她背起花书包，搬个小板凳就跑回家了。
第二天小草不愿去上学，爸抱着她到学校给老师赔礼道歉，小草又上学了。可没一星期又和同学打架，再也不愿去学校。
几天后，校长找到家里，对小草的爸妈说，小草很聪明是个好苗子，不上学可惜了。她妈说，不上就算了，还能帮家里干点活呢。还不如让他哥下来干活，小草比他聪明多了。校长实话实说。老奶奶可不乐意了，我大孙子是男孩得上学，小闺女家上不上无所谓。奶奶和妈妈都没文化，而且重男轻女，爸爸一心想让闺女上学，几次把她送到学校里，小草倔得很，爸前脚一走，她又跟着跑回了家，几次三番，最后只有随她了。
小草家有块一亩多地的菜园，四季种蔬菜，爸经常用板车拉着菜到集上去卖。后来就把小草带着当帮手，去时爸爸在车旁拴了条绳子，让她拉着绳子跟车走，累了再把她提到车上坐。卖完菜，爸爸会买些好吃的放在她手里，然后拉着她回家。小草喜欢吃肉，爸爸就给她买几毛钱卤猪头肉包在纸里，再买个烧饼，她坐在车上把东西吃完了，就在车上睡觉。小草知道，家中几个孩子爸爸一直最疼她。
小草家养了猪、牛、羊，它们吃的草都有小草割，可她一直在学校的附近割草，这样可以保护她哥，发现谁欺负哥，必须拦在放学的路上扁他一顿。也有吃亏的时候，一般是一家两个小孩打她一个。可气的是哥不帮她打，回家还说她好找事。小草才不管这些，等他们单个走的时候，看准时机一个一个的揍，非让他求饶不可。
小草性格大胆泼辣，根本不像个闺女样，爸爸一直拿她当男孩养，对她特偏爱，家里来亲戚一般都会让她上桌。以前家里来亲戚朋友都要在堂屋吃饭，妇女小孩不准上桌。只要小草站在门旁，爸就心领神神会，挪挪位置向她招手，来，搬个凳子坐在我身边，我夹菜给你吃。要是弟弟或者妹妹站在门旁，爸就会说，去玩会等会再吃。要不就说，饿了去锅屋吃。
小草清晰地记得，八岁的时候大舅到她家来。同样，爸让她坐在旁边吃饭，当时大舅就说，你可真会惯她，小闺女让她上什么桌？爸一听就不高兴了，小孩子吃不多，又不耽误你吃喝，说她干什么？大舅笑着摆摆手，好，她是你的酒坛子果篮子，我不说了。
也许是生活的贫穷，使小草比同龄的孩子早熟懂事，她知道保护哥哥，让着弟妹，心疼爸妈。其实，她下学的第二年又想上学了，可小妹也到入学的年龄了，她知道家里没有钱就憋在心里不说，她不想给爸妈增添压力和负担 ，还是好好为家里多干点活吧！
小草家在庄里算穷户，上有年迈的奶奶，下有几个孩子，母亲身体又不好，家中吃喝花销全靠爸爸一个人承担。一天下午，小草亲眼看到他同姓的一个叔，拿着两百块钱在爸爸面前摇晃着边走边说，瞧，我刚在大猛家借的钱，听说你上天连五十块都没借来，也不知你怎么混的？爸爸没理他，小草可气不过，冲着那个人的后背大骂，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俺爸？把借来的钱拿在手里炫耀跟多光荣的样。你也没混好，有本事就不会借人家的钱。你有什么脸说别人？从那时起，小草就知道钱在人心里的分量和它的重要性了。
在小草九岁的时候，一年秋天，一对外地夫妻开着机器去她庄里卖米花棍，也可以拿玉米去加工。小草家拿玉米加工了六袋半。把米花棍装在洗干净的化肥口袋里不容易皮条。米花棍有七、八十公分长，形状像拐棍香香脆脆真好吃。可能是小草经常跟爸爸卖菜受到启发，也许是家中的贫穷需要钱，她突发奇想，半袋留家里吃，我把这几袋米花棍卖掉换钱吧。爸爸被她的话震住了，看到好吃的往往几岁孩子心里想的都是吃，她想的却是挣钱。你打算怎么卖的？她爸笑着问。这又不重，我背着袋子去别庄喊着卖呗。
好，去吧，爸爸话一落，小草背着口袋就跑。来到隔壁庄头，她从袋子里抽出两根米花棍拿在手里，一边往庄里走一边吆喝，米花棍米花糕，老头吃了精神好，小孩吃了能长高。二分钱一根都来买啦！她这一喊，还真出来好几个大人孩子，小孩一看米花棍就想吃，大人也觉得新鲜，没见过这么小的生意人。你三根她五根，一庄没走到头一袋米花棍就卖完了。小草可高兴了，蹦蹦跳跳回到家。她让爸爸闭上眼睛，掏出钱放在他的手里，都是一分二分五分，一毛和两毛各一张，两毛就算里边的大票了，一袋米花棍卖了一块零几分，看了这些钱，爸爸的眼睛湿润了。小草用了三天时间，把六袋米花棍全卖完了。爸爸夸她会做生意，小草也高兴了好多天。
二
小草十一岁时，这年哥哥放暑假，他不在家做作业，整天和一帮孩子到处乱跑惹是生非。不是到人家菜园偷根黄瓜就是爬树上摘人家的杏子。这帮小孩所到之处就像扫荡一样，气的人家找上门告状，爸妈总是赔不是。当然，哥哥也免不了挨一顿揍。
几天后爸想了一个办法，做一个小箱子让他去卖冰棒，免得他闲的干坏事惹人生气。小箱子做好了，爸拿根绳子把它在自行车后绑结实，又把妈做好的小被子放在里面，一大早就去街上进了五块钱冰棒和雪糕。把哥哥喊出来，箱子里有冰棒和雪糕，冰棒卖二分雪糕卖五分，骑上车子串庄子去卖吧！
哥哥骑车走了，到了中午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个也没卖掉，人家不买。他小声的说，不敢看爸爸。爸气的直跺脚，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如你小妹。唉，说啥也没用，白浪费我五块钱。哥低头站在那里流着眼泪，不敢出声。看到哥可怜巴巴的样子，小草有点心疼。
爸，你别吵哥了，我去买。她骑着自行车就跑。当时她个小，只能把腿叉到大杠里骑，也就是“别大杠”。进了庄子她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喊，卖冰棒雪糕啦！冰棒二分雪糕五分，冰凉解渴，不甜不要钱。有人来买，她打开箱子一看冰棒有点化了，遇到好说话的她照原价卖，遇到挑剔的人就多给他一个。
小草串了两个庄子，把冰棒全卖完了，她一根也没舍得吃。回到家，她让哥拿个碗把化的冰棒水倒出来喝，然后把钱交给爸爸。爸一数，去了本金还多挣了两块多钱，他脸上露出了开心笑容。这一年，小草卖了一夏天的冰棒，每天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火辣辣的，她才顾不了这些，只要能挣点钱减轻爸爸的压力就行。
小草十二岁时，这天晚上她庄西头放电影，好长时间没看电影了，他们全家都去了。那时候家里都没有电视机，只有下派的电影队到庄里放电影。有时还要跑片子，就是两个庄有两个电影队放同一部电影，片子是胶卷制（电影拷贝）的分上下集。一个庄先放映，另一个庄搭好屏幕在等着。等这庄上一集放完另一庄立马拿走去他庄再放。下集放完再拿走，遇到跑片电影都要等到三更半夜，仍看地兴致勃勃。每次看完电影后，大家聚在一起时就有话题聊了，人的思维简单，活的也就快乐。
爸爸一个肩膀扛一条长板凳，妈妈跟在后边，哥哥搀着奶奶，小草领着弟妹，一家人坐下来等着看电影。一股香味直钻鼻孔，原来不远处有个老太太在卖转莲（葵花籽）。小草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真香啊！弟弟妹妹拉着爸爸的手要吃转莲。爸二话没说起来就去买了三包，一包给奶奶，两包交给小草，你们分着吃。不行，爸妈也得吃。转莲是用书纸包成圆锥形的三角包，一毛一包。他们一边吃着转莲一边看着电影，感觉真好。小草看到电影场里有两个卖转莲的老太太，买的人还不少呢。小草小声地问爸爸，她们是哪的人？晚上还出来买东西。两个都是南庄的，家离这六七里路，哪庄放电影她们就往哪去。几年前我就见她俩卖转莲了，一晚上也能挣好几块。卖这个简单，认秤就行。
听说明晚上在东庄放电影，我也去卖转莲。爸爸笑着拍拍她的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别在乱想了，好好看电影吧。第二天，小草醒的特别早，一听到爸妈房间的开门声，她急忙跑出来，让爸爸去上街上批转莲。你还当真了？爸爸有些犹豫。妈在一旁发话，能卖什么？如果你晚上在电影场睡着了口袋被人提走怎么办？到时候弄得本利无归。好好割草拾柴火，别想一出是一出。
放心吧！妈，我不会睡着的。她又看着爸，我保证只赚不赔。我相信俺闺女会做生意。我去少进点，你先卖着看。小草高兴的点着头，快去快去！爸爸一出门，小草就迫不及待地找出小杆秤，准备练习称秤。其实她老早就认识秤了，因为几年前她跟爸赶集卖菜，爸爸就教她认秤了。秤杆的前端有两个手提，靠近秤钩的手提是公斤，后边的手提是市斤。一个小星是一两，九个小星加一个大星是一斤。她把家里的地瓜、萝卜拿出来称几遍，后又端半盆小麦,找来哥不用的书本撕几张摆好，然后按一两一份称好倒在纸上，学着包圆锥形的三角包。开始包不好，不是上面漏就是下面漏。小草不灰心反复练习，最后包到满意为止。快到中午了，爸爸带着半袋转莲回来了，家人都围上来，爸爸拿下口袋，买二十斤，现炒的可香了。小草接过口袋打开，香气扑鼻。弟妹一起伸手要吃，小草给他俩一人抓一把放在手里，嘴上数落着，家里就你俩是好吃鬼，不好好学习就想着吃，吃完写作业去。等姐挣了钱，天天给你们买好吃的。然后，又抓几把放在桌上，让家人都尝尝。小草感觉爸爸买的转莲比昨晚上老太太卖的籽大还香，后来她才知道爸进的货不仅是现炒的，而且价格也比他们买的高。这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钱多出在质量上。
好不容易才等到太阳落山。天还没黑，小草就找来一个不透气的口袋把转莲倒进一半，又把书本和小杆秤一起放进袋子里用布条扎好。把提灯加满油，准备工作做好，她匆匆忙忙吃点饭，点亮提灯，背着口袋就走了。爸笑着对妈说，这闺女做事风风火火的就像个泼皮小子。唉，是我生错了。可我也从来没拿她当闺女待。是的，小草曾经跟我说过，小时候她妈一点都不疼，六、七岁就拾一大背筐鞋让她到河边刷还让洗衣服。弄不好还要挨骂。再大一点，她妈就一直使她干活，不能看她闲着。小草看到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放学后或者星期天，几个聚在一起玩石子、跳沙包、跳绳或踢毽子，小草也想和她们一起玩。本来十来岁的小孩，爱玩也是天性，可她妈只要看到小草想往她们跟前凑就会吵她，死回来家，又想玩。要不就是牛槽缸里的水该换了——提水；要不就是家里的草不多了——割草；要不就是柴快烧完了——拾柴。最累的就是冬天拾柴火，要刨茅草根，芦苇根，老树根，小草有的是劲，她刨的草根树根能垒成一个大垛子。小草不怕累，可她想不明白？她为家里干这么多的活，为什么她妈不疼她？小草问过奶奶和爸爸，她是不是捡来的小孩？他们都说是亲生的。亲生的就好，为家人再累也心甘情愿。令小草欣慰的是，家中爸爸最宠她疼她。
小草走后，爸爸就悄悄的跟在后面。虽然两庄相距很近，他还是不放心。他也想看看闺女是怎样卖东西的。
小草来到电影场一看，昨天晚上卖转莲的两个老太太又来了。她找个人多的地方，放下口袋拿出秤和书本，把灯放在袋子的前面。刚摆好，就有一个老大爷过来，这么大的小孩就出来做生意，不简单呀。给我称一毛钱的，让你发发市。小草嘴说谢谢大爷，利索称好包，上递到大爷的手里。又来两个小伙子，给我们一人买五毛钱的，小孩看好秤哈。放心吧，大哥，看秤高高的只多不少。小草一一给他们包好。不久又有一个婶子领着孩子过来。小孩，你这是现炒的吗？是的，婶子，不信先尝后买。那女人吃了几个，嗯，怪香，买一毛钱。小草称好秤又捏几个放在纸包里，再饶你几个给孩子吃。那女人笑了，好 ，和气生财。这小孩可比那两个小气鬼强多了。女人边走边对旁边的人说。
小草那晚卖的转莲要比那两个老太太卖的多，可能别人认为小孩子卖东西实在吧！后来，只要四圈庄放电影，爸爸就会陪着小草去电影场卖转莲。他的任务就是来回背口袋。电影结束，爷俩在一起回家。后来小草不单卖转莲一样了，又让她爸进了花生瓜子一起卖。渐渐地小草成了生意老手，碰到爱占小便宜的人吃着尝着，她称秤时就把小指头一压，看高高的，说着又捏几个放进去，再多给你几个。其实，三个指头最多也就捏十个八个的。买东西的人这下心满意足了，走时不忘说一句，下次还买你的。事实告诉我们，往往买的没有卖的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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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本名张晓群，灵璧某单位退休职工，灵璧家园网优秀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