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缘何对文人既笼络又打压

作为汉末杰出的政治家与军事家,曹操外定武功,雄心勃勃,统一了北方。同时,又内兴文学,广泛搜罗文士,造就了彬彬之盛的建安文学局面,他本人也在戎马倥偬之间,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形成了古直悲凉、慷慨沉雄的艺术风格,成为建安文学重要的代表人物。也许是惺惺相惜,抑或是文人相轻,《三国演义》中记载了许多曹操与文人之间的故事,传神演绎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首当其冲的便是击鼓骂曹的祢衡。祢衡,字正平,才思敏捷,长于辨术,建安初年,他来到许都,当时的名人贤士也大都汇聚于此,他却没几个瞧得上眼,竟说什么:“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不足数也。”孔融对他的人品才干佩服得五体投地,屡屡向曹操举荐,曹操思贤若渴,急于见到祢衡,但祢衡却自称有“狂病”,不肯前往,且多有不敬之词。
曹操对此怀恨在心,便打算找个机会整整他。祢衡精通音乐,善于击鼓,曹操便在宴会上叫他充当鼓师。祢衡先演奏了一曲“渔阳参挝”,听者莫不慷慨,待到他行近曹操时,堂上官吏喝令他换上鼓师服装,他于是干脆脱了个一丝不挂,来了个“裸体秀”,然后慢腾腾地换上鼓师衣冠,复奏一曲,从容自若离席而去。
曹操原欲羞辱祢衡,却反被羞辱一番,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祢衡斩首示众,但曹操毕竟是一代奸雄,此时他显示了极高的手腕,他不想因此落个器量狭小不能容人的恶名,便把祢衡送给了刘表,刘表倒也不笨,不愿承担诛杀名人的骂名,转而把祢衡送给了江夏太守黄祖。
黄祖是个急性子的大老粗,他可没有曹操他们的花花肚肠,终因祢衡在一次宴会上当众辱骂了他,一怒之下将其处死。曹操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后人在评论此事时,便下了“曹孟德借刀杀人”的批注,可谓一语道破。
但在对待曾为袁绍作《檄豫州文》的陈琳时,曹操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雅量。据说这篇檄文,甚是了得,从曹操的祖父骂起,一直骂到曹操本人,贬斥他是古今第一“贪残虐烈无道之臣”,说他是“豹狼野心、潜苞祸谋”,曹操此时正犯头痛病,听到要紧处也不由厉声大叫,一身冷汗。
袁绍战败后,陈琳为曹操所俘获,曹操对檄文一事耿耿于怀,便质问陈琳:“你骂我便也罢了,为何要累及我祖宗三代?”
陈琳的回答倒也巧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潜台词是形式所逼,迫不得已。既然其时我投身袁绍门下,那也只能各为其主,尽心竭力,无非是混口饭吃罢了,并非存心与你过不去。
陈琳的甘于示弱,实在是一种不同凡响的智慧,他在向曹操传递这样一个信息:我一介书生,人微言轻,身不由己,你大人大量,犯不着与我计较,其实曹操心里也明白,“百无一用是书生”,更何况一篇应命之作,又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放他一马,反倒可以显示出自己的大度与宽容,于是不咎其罪,军国书檄,多出于其手,也就是说陈琳之后也很识趣,安安心心做他的文学侍从,最后病死。虽非善终,比起祢衡的被借刀杀掉及杨修的死于非命,已属幸运。
最后我们说一说杨修之死。杨修,字德祖,太尉杨彪之子,是典型的高干子弟,又是一个才华横溢聪明绝顶之人,即便是狂妄至及的祢衡也承认他是个人物,称之为小儿。按理,曹操对其应加以重用才是,何以却一杀了之呢?史学家曾分析杨修死于立储之争,也就是说他卷入了曹丕与曹植争当太子的斗争之中,但现在已有人对此提出置疑,依愚拙见,这置疑不无道理。
只要我们细加分析杨修的个人性格,就可发现杨修死在他太过聪明太显山露水。试举两例,有一次,曹操视察新建的相国府,未置可否,只在门上书一“活”字,杨修即令人拆掉重建,说:“门中活,就是阔,丞相嫌门太小了,”又一次,有人送给曹操一盒酥糖,曹操吃了一口,便在盒上写个“合”字交给众人,众人不解,杨修却接过来就吃,并说不是“一人一口”吗?
如果说这些尚属小聪明,无关痛痒,那么,一旦关系到军国大事,就另当别论了。
公元219年,曹操亲率大军,进军汉中,刘备据险坚守不出,曹操进退两难。有一天部下向他请示军中口令,竟答以“鸡肋”,杨修听后立即收拾行装。别人忙问其故,杨修答:“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主公是打算回家了。”曹操得报,勃然大怒,不久便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斩了杨修。
曹操杀杨修的念头由来已久,“鸡肋”不过是一个借口。试想曹操作为一个领导者,要树立自己的权威,就得显示出自己高人一等的智慧与水平,让属下揣摩不透,而后再恭恭敬敬向自己请示汇报。而你杨修,却偏偏是洞若观火,把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还到处在别人面前卖弄炫耀,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出我的丑吗?留你在身边,那岂不是安了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爆炸了,到那时我可就后悔莫及了,既如此,还不如早作了断,于是,“嚓”,杨修的人头便落了地。
写到这里,我们便可发现,曹操对待祢衡、陈琳、杨修三位文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其中固然有他性格反复无常的一面,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与其当时所处的境遇有关。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曹操是一个文人,但并不是彻头彻尾的纯粹文人,他首先是一位政治家,这是他的立身之本,也直接左右了他对文人的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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