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750 | 戴运辉的春分过后是清明 / 开普饭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春分过后是清明

●戴运辉

春分一过，就陆陆续续有人进山扫墓，这也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了，但扫墓最集中的时间还是在清明当天。每年春分至清明这段时间，长山村的村委会主任老黄任务一大摞，责任一大担，天天要到这里巡山，要去那里检查，忙得焦头烂额，却总是因为几堆烟火让自己挨批受训，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老黄都觉得十分难熬。

其实，老黄对森林防火还真的是高度重视，也真的是尽心尽力的，而且村里也没有发生过森林火灾，也正是因为如此，老黄除了被诫勉谈话之外，也没有受到其他方面的处罚。不过，话又说回来，年年被约谈，虽常常知耻后勇，却每每功亏一篑，老黄脸上实在挂不住。

今年，老黄下死决心要打个翻身仗。由于年年都在防火，老黄也总结了一些经验，加之县里刚刚发布了《禁火令》，老黄一番通读，与村委会几个人一商量，立马就行动起来。

春分这一天，老黄召集村委会干部、各自然村的小组长和村民代表开会，传达传达上级要求，部署当前工作。老黄又说又吟：“今日大家开个会，森林防火抓第一。禁火明令已下来，工作必须牢牢记，下面我就来布置。”

别看老黄只有初中文化，但是他自小就喜欢古诗和民谣俚语农谚什么的，经常顺口而溜，还喜欢写些山歌快板，加上创业历练和当上村干部以后的学习培训，自然装了不少墨水，他写的五句板《孝顺父母理应当》《齐心协力建新村》等都曾被县文化馆用作说唱歌词。

老黄说完，就把全村地域的卫星图片挂了起来，对大家说，决定将全村分为20个网格，在座每人管一个小格，每人都是小“格长”，他是大“格长”，谁的格冒烟着火，就打谁的屁股，你们每个人回去以后组织一个应急队，搞联防联动。老黄又将一堆倡议书、宣传册叫他们带回去，挨家发放，每家两份，其中一份必须要在签名后收回村委会存档。小组长老江嫌烦，说老人不识字什么的，老黄又吟开了：“那就请你开金口，敬请老人来配合。老人岁大难理解，你就逐条来解答，耐心细致讲明白……”大家都笑了，各领命而去。

回家路上，老黄看见老母亲空着手从村门口的店铺回来，老黄问没买东西吗？老母亲说，原本是要买点纸钱纸花的，后来想想，现在管得这么严，干脆什么都不要了，清明那天，你叫阿玉摘些山花吧，简单点就行了。阿玉是老黄的老婆，这几年清明，老黄都在巡山，扫墓的事都是老母亲和阿玉做的。老黄对老母亲说，妈也越来越开明了？老母亲倒是笑了，说你妈咋不开明哩？你妈也是跟得上新时代的人，你看这几年我和阿玉烧香了吗？放炮了吗？祭拜祭拜，心里别把你祖宗忘了就行了。老母亲还说，我儿子大小也是个干部嘛，这几年你也辛苦，老娘不支持你谁支持你啊？老黄就“嘿嘿”着夸赞了老母亲一番。

回到家里，老黄看到老方坐在客厅，阿玉正在倒茶。老黄说又回来拜祖啦，老方说拜完了，过来看你。老方和老黄是光屁股之交，一起玩泥沙长大的，后来又一块到镇上读初中，初中毕业，俩人都没考上高中，老黄回来村里跟父亲务工搞养殖，后来就做大了事业，带动了一帮村民脱贫，再后来就被选为村委会主任，到现在已经连续当了十多年了。老方则跟他父亲出外做生意，挣得不错，早在深圳安了家。

老方跟老黄说，我可没有烧东西啊。老黄笑了，谅你也不敢，要不我就抓你。老方笑道，需要帮助吗？老黄一听，说，还真得叫你出点钱。原来，《禁火令》发布后，县里和镇上给每个村配置了一批灭火器、扑火拖把、安全帽等器材，老黄担心不够，就叫老方支持一下，老方爽快答应，马上掏出钱来给老黄。老黄笑道，这几年修路造桥奖教奖学，真得谢谢你啊，老方说，我们还客气啥？村里的事，不光是你老黄的事，大家都要来做嘛，对不对？这森林防火也一样啊，把山烧光了，让老祖宗晒死啊？

老黄母亲听到就笑起来，说你们都没个正形。老黄老方笑得更响了。

吃完午饭，老方要回深圳，老黄送到村口就回来抓落实，十几天来，设卡设点，检查网格，到镇上汇报，陪领导检查，反正一直到清明都没闲着，不过，今年明显感觉到，虽然很忙，但已经远远不像以往那么累了，特别是清明当天，老黄就只在村口站着，手机跟报话机一样，“收到，很好”“收到，很好”，还时不时“OK”一下，把自己整得很有大将风度似的。

清明的第二天，老黄照例巡山，巡完就来到自家祖坟前，看到坟头和四周的杂草被割得干干净净的，一大扎山杜鹃、紫背、野兰花等放在坟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点纸屑都没有看到。

老黄很是快慰。在坟前静坐一会后，站了起来，放眼环山，郁郁葱葱，流水潺潺，鸟儿啁啾，一派生机盎然，此时手机响了，是老江来电：“主任，没事，正常。”老黄“OK”刚完，手机又“嘀嘀”作响，信息、微信都来了，翻看一下，包括老江在内的20个小“格长”都报平安，网格个个没事。

老黄一高兴，五句板即兴就来，自得地吟道：

春分过后是清明，防火处处更严明。大家加倍来努力，村民亲友又支持，今年清明真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