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475 | 汕尾的春节*刘奔海:心中的年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心中的年
●刘奔海
春节,是我们一年中最隆重、最喜庆的节日,特别是对于生长在农村的孩子来说,过年,更是一年中最大的期盼。虽然离开家乡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但过年的记忆依然在脑海中久久回荡。
一进入腊月,年的气息便日渐浓烈起来,人们赶着把一年中还没有干完的活儿干完,开始清扫房前屋后,擦洗门窗玻璃,蒸年馍炸麻叶……年前的准备工作。母亲总是最忙碌的,小的时候,人们的生活都很贫困,可年前的那几天,母亲天天都在锅灶上,要蒸上好几锅大大小小的白面馍,母亲还会做花馍,做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小兔子、小老鼠、小公鸡,还有各种形态的鱼儿,用花椒籽做眼睛,嘴上衔上一丝红辣椒,栩栩如生!鱼是母亲做得最用心的,蒸好后用一根细绳挂起来,象征“年年有余”。那些年,饭菜里就看不到什么油水,可是要过年,母亲一定要给我们炸点吃的,母亲在案板前擀好面,切成片,锅里的油也烧开了,面片往锅里一放,嗞啦一声,全都鼓起来,漂浮在油面上,我们心中的幸福感也随之膨胀起来……
而父亲是写春联,我常常想起父亲写春联的情景。父亲是个乡村教师,毛笔字写得很好。年三十那天一早,父亲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吸烟,喝茶,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句子都想好了,便把我们叫去,上联、下联、横批一字一句地念给我们听。等我们一致说好,接着便裁好红纸拿出笔墨,开始书写。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作品。写好后,还要左看右看,有一个字不满意都要重新再写,直到满意为止。写到最后,满地都是墨迹未干的春联。伴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夜幕渐渐地降临了,各家各户的春联也端端正正地贴在了门框上,顿时门前屋后村里村外都弥散着一种喜庆和祥和的气氛。
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是全国人民除夕一道丰盛的“年夜饭”。那些年,电视机还是个稀罕物,我们一个生产队里只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一般是放在生产队长家里的。平时晚上,队长家的院子里都会挤满看热闹的男女老幼,风雨无阻。但电视机也会隔三岔五被一些村民抱到他们家放,记忆中每年大年三十的晚上,电视机便会被爸爸抱到家里,也许是一年中就那一天我们把电视请到家里,队长和队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有一年,爸爸刚把电视抱到家里,我们一家人正欣喜地摆弄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我家。他非要把电视抱到他们家看,和爸爸又争又吵。虽然最后他还是悻悻地走了,但一家人刚才的兴奋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随着春节联欢晚会气氛的不断高涨,我们小小的院子里也是笑声一片。等那首《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年的喜气便消逝了一半,我们带着对新年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我惊醒,于是我一骨碌爬起来,急切地穿上妈妈给我准备好放在枕边的新衣服,口袋里装上一把鞭炮,便一溜烟地跑出门放鞭炮去了……等吃完了妈妈煮好的新年的第一顿饺子,去给爷爷奶奶、本族长辈拜年讨压岁钱便拉开了序幕。
最令我兴奋的是大年初二去外婆家。在我的家乡,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我的姨妈多,那一天,出嫁到十里八乡的姨妈们都拖家带口来到外婆家,于是,辛苦忙碌了一年的姨妈们终于可以聚在外婆的厨房里一边炒菜做饭一边说东道西;姨夫们则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而我们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这个时候便在外婆的火炕上尽情玩闹,那是我们一年中最自由快乐的时刻。吃饭了,大人们围坐在一桌,我们小孩子围坐在一桌,每一盘菜刚一端上桌,我们这一群外甥便呼啦一下站起来,像小鸡啄食般不到一分钟一盘菜便见了底。虽然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也该回家了。外婆颤巍巍地打开女儿们孝敬她的点心,又一一地分给我们这些外孙外孙女……
一过初五,我们小孩子的心里便有了一种失落感;再一过十五,年的最后一丝喜气也消散了。不过,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我们的心又飞向了田野:碧青的麦苗、嫩绿的树叶、哗哗的流水、清脆的鸟鸣。生活就是这样,又给我们展现出一幅春光明媚生机盎然的美丽画卷。
转眼,我已是个中年人了,现在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每天都像是在过年。又快过年了,妻子又开始忙碌着收拾屋子,擦洗窗户玻璃,让我帮她,我便不耐烦地说,别再忙活了,年有啥过的?妻子说,你不过年,孩子都不过年吗,你难道不想让孩子在心底里留下对年的最隆重、最美好的记忆?我心中一惊,赶快和妻子一起,又是擦又是洗,是呀,我们应该在心底里永远保留一份过年的记忆,永远保留童年的快乐纯真,和对生活中每一个细节的感动。